
中新社北京八月二十三日電 題:海外華文作家醞釀二十年為華工著書立傳
中新社記者 應妮
日前由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小說《金山》,小說從清末華工方得法遠赴加拿大淘金修鐵路講起,詳細地描繪了方家四代人在異國他鄉(xiāng)的卑苦的奮斗歷程,以及他們與故土廣東親人的悲歡離散。作品跨越了一個半世紀浩繁的光陰和遼闊的太平洋,從同治十一年到二00四年,從廣東開平到加拿大的溫哥華。
利用作者張翎回國的短暫間隙,記者與她聊起了寫作歷程。而說起寫《金山》的動機,竟可以回溯到二十多年前。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出國熱潮中,張翎于一九八六年踏上加拿大的留學之旅。當年和同學一起在落基山秋游,張翎無意間發(fā)現(xiàn)路邊野草中的裹著鳥糞和青苔的石碑,仔細辨認之下,雖然是英文,但從拼法上可以看出是廣東話發(fā)音的中國名字。瞬間她明白,這就是近代史教科書中稱為“先僑”或“苦力”的那群人。
“或許我可以寫一本書,關于這些在墓碑下躺了近一個世紀的人們”,張翎暗想。
這個念頭的再次復蘇,是在二00三年。
張翎受邀參加海外作家回國采訪團,來到著名僑鄉(xiāng)廣東開平。因緣際會間,他們進入了一座尚未開發(fā)的碉樓;正是在那里,在蒙滿塵灰的衣柜中,張翎發(fā)現(xiàn)一件女人穿的夾襖,歲月褪去了它的光澤,仿佛女主人是在一片倉促之中脫下錦衣?lián)Q上便裝出走的。
“裹在這件年代久遠的繡花夾襖里的,是一個什么樣的靈魂呢?這些被金山伯留在故鄉(xiāng)的女人們,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呢?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隔洋守候中,她們心里,有過什么樣的期盼和哀怨呢?”這些問號讓張翎無法平靜,“確切地說,我被這些靈魂驅趕得無處藏身”。
對于現(xiàn)職是聽力康復醫(yī)師的張翎來說,盡管寫作是業(yè)余愛好,但要駕馭這樣一部跨越一個多世紀幾代人類似史詩般的作品,難度不言而喻。
在寫作中,史料收集的難度遠遠超過張翎的想象,因為當年的華工大都是文盲,像修筑太平洋鐵路這樣一次天人交戰(zhàn)的肉搏中,幾乎完全沒有當事人留下的文字記載!俺艘恍┝闵⒌目谑鲑Y料,系統(tǒng)的歷史回顧必須借助大量書籍查考”。
而在細節(jié)的考證上,則讓張翎感覺如涉泥淖,“我需要知道電是什么時候在北美廣泛使用的,肥皂是什么時候來到廣東尋常百姓家的,唱機是什么時候問世的,最早的唱片公司叫什么名字,二十世紀初的廣東碉樓里使用的是什么槍枝,可以連發(fā)多少顆子彈……”
在歷經種種披荊斬棘后,張翎如今更在乎的已經不是自己的成品將會如何,“那些長眠在洛基山下的孤獨靈魂,已經搭乘著我的筆生出的長風,完成了一趟回鄉(xiāng)的旅途——盡管是在一個世紀之后。這,就夠了!
相比已經在國內文壇風生水起的海外華文作家聶華苓、嚴歌苓等人,目前僅以一部被著名導演馮小剛引為劇本的中篇小說《余震》稍有聲名的張翎,也曾有過遺憾。但在放下《金山》書稿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上帝把我放置在這塊安靜到幾乎寂寞的土地上,也許另有目的。他讓我在回望歷史和故土的時候,有一個合宜的距離。這個距離給了我一種新的站姿和視角,讓我看見了一些我原先不曾發(fā)覺的東西,我的世界因此而豐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