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水床等著探親的妻子睡
一 大老錢今天起了個早,下床后洗梳完畢,就開始收拾房間。一邊收拾一邊對桑德拉反復(fù)解釋,請求她務(wù)必原諒他這一回。他的老婆楊麗今天到巴西,不是他不想告訴她,是真的來不及告訴她。 桑德拉坐在椅子上,背對著大老錢,一語不發(fā),正在生悶氣。 她生氣就生在當(dāng)初認(rèn)識大老錢時,他并沒有說在中國還有一個太太。現(xiàn)在不但突然冒出個中國太太,而且今天就到巴西。事先大老錢一點信息都沒有向她透露,實在做得太過分太絕情,因此她難以原諒大老錢。 其實,老婆楊麗哪一天到巴西,連大老錢自己都不知道。不錯,大老錢半年前就開始為楊麗辦接眷手續(xù)了,但是楊麗能不能簽下證來,什么時間才能簽下證來,簽下證來又是哪天乘哪個航班來,他的確是一概不知道。為此,他就暫時沒有告訴桑德拉他還有個中國老婆,更沒有說楊麗正在辦簽證,和隨時都有可能來巴西。他想,楊麗辦簽證八字沒有一撇,等有了確切的消息和來巴西的時間,再告訴桑德拉也不晚,省得告訴早了,反而惹得桑德拉不高興。 此外,大老錢沒有提早告訴桑德拉楊麗要來,還有一個因素,就是總覺得桑德拉挺溫順的,挺隨和的,凡事都好商量,諒她不會和他過不去。但這一回他判斷錯了,直到現(xiàn)在他才徹悟:再溫順隨和的女人,當(dāng)她所愛的男人要離開她,去親近另一個女人時,都會執(zhí)拗不馴,決不善罷甘休。 楊麗的不期而來,無疑是對大老錢搞了一個突然襲擊,打亂了他與桑德拉的平靜生活。 昨天上午8點多鐘,楊麗一通越洋電話打過來,通知大老錢說,她的簽證早已拿到,她辦好了所有的出國手續(xù),明天上午10點的飛機(jī)抵達(dá)圣保羅,讓大老錢準(zhǔn)時去接機(jī)。 明天就到?大老錢楞了一下,與其說喜不如說驚。他萬沒想到,楊麗來得這么快,又這么突然。 他在電話里問楊麗,為什么不早點通知他,至少讓他做點準(zhǔn)備。 楊麗推說是因為辦各種手續(xù)太忙,疏忽了提早通知他。其實,這一切都是她精心策劃的,她要的就是突如其來,要的就是讓你猝不及防。她要用這種突擊檢查方法,看看她的丈夫在巴西干些什么,為什么一去巴西,就樂不思蜀,七、八年不肯回來。是否正如傳聞?wù)f的那樣,早娶了洋太太,小日子過得正如膠似漆,還養(yǎng)了一群混血兒。 昨天晚上,桑德拉是在大老錢房間過夜的。至此,桑德拉夜宿大老錢房間,已是名正言順的事,她甚至還配了一把鑰匙,成了這里的第四個房客,可以自由進(jìn)出202樓房。對她的到來和夜宿,大家也都習(xí)以為常,甚至把她當(dāng)成大老錢的太太看待。 當(dāng)初大老錢認(rèn)識桑德拉時,沒有提到在中國的婚史,自然不會提到楊麗。半年前楊麗來信說,她想到巴西來看看,大老錢就給她發(fā)了一份生活擔(dān)保書和邀請函。辦楊麗來巴西,對大老錢來說,像是一個義務(wù),一種良心上的安慰,也是對楊麗的欠缺的一種補(bǔ)償。 桑德拉明白,楊麗一來巴西,少說幾個月不能再和大老錢來往。最令她擔(dān)心的是,楊麗可能這一住就不再回返中國了。畢竟楊麗和大老錢,本來就是一對夫妻,有一定的感情基礎(chǔ),而自己才是稀里糊涂的第三者。她這個絲毫沒有法津保障的插足者,如果退卻了,就可能再也回不來了。想到這些,她難以咽下這一口氣。 此刻,桑德拉有一種被欺騙和被玩弄了的感覺。因此,不管大老錢怎么解釋,她就是不答應(yīng)暫時讓位于楊麗。她心里再清楚不過,一旦讓位,就等于永久的放棄。 大老錢看了一下表,時間已是8點多了,再不出發(fā),就不能按時趕到飛機(jī)場了。他沒有時間再和桑德拉磨嘴皮,于是陪著笑臉在桑德拉面頰上吻了一下,然后出門開車去飛機(jī)場了。 他想,用不多久桑德拉會想通的。當(dāng)他接楊麗回來時,桑德拉一定會知趣地走掉。依她的性格,她不會等在這里和楊麗當(dāng)面吵架的。 桑德拉對大老錢是癡情的,她愛大老錢是因為她覺得他有一股中國人的豪爽之氣,有一顆好善樂施的熱心腸。大老錢對她來說,身上有種永遠(yuǎn)琢磨不透的東方神秘,而這一切是巴西男人所沒有的。但是,她和大老錢的愛情關(guān)系,只因為楊麗的到來必須畫上句號,這是她怎么也想不通和不甘放棄的。 有人說,愛有多么深,一旦不能如愿以償,恨也就有多么深。桑德拉大概就是這樣,她愛不得大老錢,就恨起大老錢來。這股恨使桑德拉決定不能便易了楊麗,一股強(qiáng)烈的報復(fù)念頭,從心中油然生起。 失戀的女人,一旦發(fā)起狠來,常常會喪失理智,不顧一切,不計后果,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她真想放一把火,把大老錢的家燒個凈光。但一想到房子是勞麗達(dá)的,勞麗達(dá)平素對她不錯,便打消了放火的念頭。 氣憤的桑德拉,先是把衣架上大老錢的衣服丟到地上,用腳踩著踏著。然后拉開抽屜,找出大老錢的相片撕個粉碎。她把相片的紙屑揚(yáng)到地上,突然目光落在了那張大床上。 這張松軟的大床,是她第一次和大老錢作愛的地方。就是在這張床上,她流下過處女的血。但是現(xiàn)在她要被人趕下去了,由另人一人女人要取而代之,并無比自在的躺在這里。她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楊麗和大老錢床上作愛的鏡頭,仿佛聽到了他們咯咯的浪笑聲。她的頭一陣嗡嗡地作響,腦袋仿佛一下子漲大了,疼痛無比。她忍耐不住了,沖出房門,跑到廚房提來一大桶水,朝著床上就澆潑,把被子、褥子一直到床墊,統(tǒng)統(tǒng)澆個透濕,一邊澆一邊詛咒道:“讓你們睡,讓你們浪,讓你們合伙欺騙我——” 從相識到同居,桑德拉和大老錢在一起大半年了。有一點也許大老錢不知道,桑德拉已經(jīng)停經(jīng)三個月了,一個微小的生命已經(jīng)附著在她的體內(nèi)蠕動了。也就是說,大老錢又要第三次當(dāng)爸爸了。只不過大老錢的三個孩子,是從三個不同膚色的肚皮里孕育出來的。 澆完了水,當(dāng)桑德拉認(rèn)為,今晚除了去買新床新被褥,大老錢再無其他彌補(bǔ)辦法后,心理才稍稍平衡了一點,嘴里哼了一聲,悻悻離開了大老錢的房間。 桑德拉認(rèn)為為,她干了一件漂亮的事,干了一件心爽意快的事,這件事不僅給大老錢一個顏色瞧,也給他的中國老婆一個提醒:你的老公在國外并不安分守己。楊麗你如果不是笨人,自然一看就該明白床是被誰澆濕的。 二 大老錢趕到機(jī)場,先把車停進(jìn)了停車場,然后來到國際航班出口的地方,踮腳翹首等待楊麗出來。 墻上一塊不斷變動的電子顯示牌顯示,楊麗乘坐的國際航班已經(jīng)降落,旅客正在驗證,提行李過海關(guān)。 大約半個小時后,他終于看到楊麗從海關(guān)里走出來了。大老錢忙上前,伸出雙臂去擁抱妻子,這是西方人的禮節(jié)。 剛才在等待楊麗時,大老錢觀察了巴西人是怎么接機(jī)的。當(dāng)他們的親人或朋友從海關(guān)里出來,他們相互擁抱親熱無比。有一對孩子都十幾歲的中年夫婦,竟然激動地?fù)肀г谝黄痖L達(dá)幾分鐘。那位妻子流著喜悅的淚,把旅行歸來的丈夫吻了一遍又一遍。這種親熱情景,大老錢在中國人身上從沒見過。 大老錢真想熱情地去擁抱楊麗,畢竟他們闊別七八年了,他多少次夢中擁抱楊麗,現(xiàn)在他終于等到了真擁抱她的機(jī)會?墒牵瑮铥悰]有停步的意思,只管推著行李往外走,似乎生怕一撒手,行李就會被人搶了去。大老錢得不到擁抱親吻楊麗的機(jī)會。 只顧往前走的楊麗,全然不知大老錢在想什么。她腦子里想的是,如果大老錢機(jī)靈點,就應(yīng)該趕快幫她把行李接過去推。 見她完全沒有外國人的親熱情調(diào),大老錢伸出去擁抱楊麗的雙手,尷尬得只好中途改變向方,伸手接過楊麗的行李車。 楊麗胖了,比以前似乎白了,但那種白不是天生膚質(zhì),好像是用了更多的增白面霜。大老錢知道,中國人還是以白為美,為了增白就拼命涂脂抹粉,但粉脂很難涂得均勻,又常常涂得過厚,這就出現(xiàn)了趙樹理小說形容小二黑他娘時的情形:宮粉抹不平的臉上,就像驢屎蛋上下了一層霜。 當(dāng)然,楊麗沒有涂抹的那么夸張,但總看得出很重的人為痕跡。 再細(xì)看,楊麗的眼角也已有魚尾紋了,一笑起來就特別的明顯。她穿一件米黃色的衣裙,是一種嬌嫩的顏色,和她四十出頭的歲數(shù)不太相稱,她的腳下是一雙白色的高跟鞋…… 在和楊麗走向停車場的空檔,他已經(jīng)把七、八年未見的妻子,悄悄地打量了一遍。 走到一輛銀色的福特車前,大老錢打開車的后備箱,把楊麗的行李箱放進(jìn)去。這輛車是大老錢一個月前才買的,雖也是二手車,但有八成新,比起他開到海灘去的那輛“巴西利亞”要好多了,楊麗來正好派上了用場。 “請上車!贝罄襄X關(guān)好車的后備箱,打開車的右前門,學(xué)著西方人的樣子,讓楊麗先上車,為她關(guān)上門后,再走到車的另一邊上車。 “這就是你的車子?”大老錢剛一入座,楊麗問道。 “是的,剛買了一個月,還不錯吧。” 大老錢開始發(fā)動車,他以為楊麗會夸獎兩句他的車子。在中國,私人轎車畢竟還很少。 誰知楊麗不屑一顧地說:“中國的轎車都是四個門,這輛車怎么才兩個門?巴西的汽車真落后。比起我們老板的車,差得太遠(yuǎn)了。” “噢,是嗎,你們老板開什么車?”大老錢隨口問。 “我們老板的車是凱迪拉克,在我們那個市,現(xiàn)在一共只有兩輛凱迪拉克,我們老板是第一個買的!睏铥愐桓焙茏院赖臉幼,好像老板的車子就是她的香車。 大老錢發(fā)現(xiàn)楊麗脖子上,戴了一條很粗的金項鏈,耳朵上是一副鑲著鉆石的耳環(huán)。她的打扮已不見了以前的質(zhì)樸,取而代之的是帶點嬌柔的艷麗。 “我們老板人真好,這次來巴西,他給了我兩個月的假期,還送我一些小紀(jì)念品,那個帶密碼鎖的大行箱,就是老板送給我的!睏铥愓f。 對楊麗的老板,大老錢在她的來信中略知一二。大老錢記得那是一個新加坡人,到東北投資保健用品,楊麗是通過她的表姐認(rèn)識這位新加坡老板的,并很快辭去原來國營無線電廠的會計工作,給這位金老板當(dāng)了秘書。楊麗說,她除了每月有3000多塊的工資,還有機(jī)會隨老板到外地出差。在認(rèn)識這個老板之前,外地她只去過一次北京和天津,偌大的中國再沒有去過別的地方。可是自從給金老板當(dāng)秘書,她去過福州、廣州、深圳、珠江、杭州、蘇州,還去了一趟香港和澳門。她慶幸自己離開了無線電廠,并找到了一個好老板,如果現(xiàn)在還囚在那家工廠里就慘了。據(jù)她以前的同事說,無線電廠嚴(yán)重虧損,已三天兩頭發(fā)不出工資來,面臨關(guān)停并轉(zhuǎn)的命運。那些四、五十歲的姐妹們,一個個愁得哀聲嘆氣。 楊麗這次到巴西,主要是來看一看的,她并沒有在巴西定居的計劃。金老板對她不錯,老板的事業(yè)又如日中天。除非大老錢這邊的事業(yè)更有前途,否則她不會輕易辭去金老板的秘書工作。 她這次來巴西,主要是旅游觀光,也是為了拿一張巴西的身份證。大老錢在巴西已是永居身份,作為他的太太,她的簽證是永居簽證。只要她入境巴西,就可以領(lǐng)取一張永居身份證。這樣,今后她就可以作為一個華僑,自由出入中國的大門了。 在中國,越來越多的人,把視有一張國外身分證,作為一種新的時髦,F(xiàn)在不少的私營甚至是國營企業(yè)老板,都悄悄搞一張國外身份證。這樣就可放心大膽地干了,一旦出了什么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大老錢并不知道楊麗來巴西的目的和打算,當(dāng)初楊麗提出要來巴西看看,他就不假思索地給她辦一切材料。他認(rèn)為楊麗來是順理成章的,不需要有什么目的,哪怕只是來玩玩,也理所當(dāng)然。他和她分開了那么久,看在她撫養(yǎng)孩子辛苦操勞上,他也應(yīng)該在巴西好好款待一下楊麗。 在從機(jī)場到家的路上,盡管大老錢和楊麗只是嘮了一點家常,但他感到楊麗已經(jīng)變了,變得不像以前那么單純了。也許他的離開,使楊麗變得獨立能干了。但是能干的后面,好像有一種他說不出的世故。 楊麗一路上說的更多的是,他們身邊的親戚和朋友熟人。誰誰發(fā)了大財,誰誰買了大房子,誰誰買了轎車。當(dāng)聽說大老錢還臨時住在“團(tuán)結(jié)戶”里,嘆了一口氣:“早知現(xiàn)在,你何必出國,你如果不出國,你現(xiàn)在也挺不錯了! 楊麗告訴大老錢,他以前工作的劇團(tuán),現(xiàn)在掛靠了一家有錢的煙草公司,改名為輕音樂團(tuán),主要的任務(wù)是搞迎接上級領(lǐng)導(dǎo),以及各種應(yīng)酬場面的演出,收入相當(dāng)不錯。據(jù)說有一次煙草公司總裁老婆過生日,請了各界的名流,輕音樂團(tuán)到老板家演出,臨走老板每人給了1000元的紅包,F(xiàn)在他們的輕音樂團(tuán),送戲到大老板們府上,是演員們最高興的事。這樣的事每月總有五、六次,一月下來幾千塊錢是篤定有的。一個漂亮的青年女演員,還在這種場合認(rèn)識了一個千萬富翁,不久兩人便雙雙墮入情網(wǎng),旋而結(jié)為百年之好。輕音樂團(tuán)的人,除了這些演出活動,還個個在外開班授課,教鋼琴的教鋼琴,教提琴的教提琴,教舞蹈的教舞蹈,就是武把子教個花拳繡腿的武功,錢也掙過一個政府的普通干部,F(xiàn)在,最沒有用的,最窮酸的,就是當(dāng)年最偉大的工人階級。 一個小時后,車子來到議員街202號。大老錢把車子停到車庫里,把楊麗的行李提到自己的房間門前。 大老錢掏鑰匙開門,門打開后拎起箱子就往里走。不知是因為箱子太沉,身體有點失重,還是腳下太滑,他撲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平地摔個大跤,大老錢完全沒有料到。當(dāng)他爬起來才發(fā)現(xiàn),地上汪汪一片水跡。再往床上看,更傻眼了,被子被單濕得透透。 “我的天!”他叫了一句,楞楞地站在那里,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突然哈哈哈地苦笑起來。 他在心里咒道:桑德拉啊桑德拉,你這個倔姑娘,也太過份了。這么個整法,一點不給我大老錢面子! 楊麗一看,馬上猜出了幾分事由,問道:“一定是你的那位‘相好’干的吧?看來,她不歡迎我到巴西來喲,所以請咱倆今晚睡水床! 大老錢沒有接話,臉有赧色。對楊麗提到的“相好”既不辯解有,也不辯解無,只是自言自語道:“太不像話了!太過分了!豈有此理!” 大老錢說完跑去找來拖布,拖起地板來,又把被子、褥子統(tǒng)統(tǒng)抱到?jīng)雠_上去曬。 楊麗則站在一邊沒有搭手,袖手旁觀看大老錢進(jìn)來出去地忙活。她不是不肯幫忙,是沒有理由去幫這個忙。既然麻煩是大老錢惹來的,當(dāng)然應(yīng)該由他自己去解決。 楊麗也沒有追問大老錢,是誰干的這缺德事。她想,即使問大老錢,他也不會說的。不過不要緊,她在這里還有足夠的時間,她會慢慢地了解,總會有石落水出的一天。 三 晚上,娟子和胡秋妹都回來了,大老錢把她們一一介紹給楊麗。然后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間洗澡換衣服,準(zhǔn)備出去吃晚飯。 昨晚娟子提議,議員街202號團(tuán)結(jié)戶,要來一次聚餐,為楊麗來巴西接風(fēng)洗塵。大老錢欣然接受,并自告奮勇要掌勺。然而,胡秋妹卻建議不要在家里燒飯,大家出去外面吃烤肉。一來因為楊麗來得突然沒有備菜,二來應(yīng)該讓楊麗品嘗一下巴西的烤肉。 大家覺得胡秋妹的主意不錯,一致贊成去吃烤肉。 房東勞麗達(dá),聽說為大老錢的太太接風(fēng),也報名參加。 預(yù)定的出發(fā)時間是晚八點,楊麗七點半不到就在客廳里等待了。她還是中國人的習(xí)慣,喜歡早吃早睡第二天早起。當(dāng)大老錢見她總在看手表時,就告訴她,在巴西晚餐的高潮時間是十點,八點去吃飯已算是早的。一般人外出吃晚飯,都是先回家洗澡換衣服,然后再出去輕輕松松地享用晚餐。 八點鐘左右,娟子、胡秋妹和勞麗達(dá),陸續(xù)從各自的房間里走出來,一個個都頭發(fā)濕潤光亮,渾身散發(fā)著淡的芬芳香氣,并都另換了一套衣服。雖然衣服不華貴嶄新,卻是整潔干凈的。她們都施了淡淡的脂粉,涂了口紅,人人都比剛下班回來時精神漂亮多了。 楊麗覺得下班回家洗浴過,再去吃晚餐的習(xí)慣挺不錯。雖然,耽誤一點時間,但渾身清爽,也令人賞心悅目。當(dāng)然,這還得有條件,那就是必須有私家汽車,如果擠公共汽車回家,再擠公車去飯店,不光時間來不及,還擠得一身臭汗,洗澡換衣服也是白搭。 見大家到齊了,大老錢說了一聲出發(fā),大家就走出房子,來到路邊等車。不一會,大老錢就把他的福特車從車庫里開了出來。 娟子、胡秋妹、勞麗達(dá)先上車,坐在后排座上,大家把前座讓給了楊麗。 待大家坐好,大老錢就開動了車子,駛往市中心的那家有名的烤肉店。 25分鐘后,他們的車子就停在烤肉店門前。兩個服務(wù)生趕緊跑過來,一邊一個給他們打開車門,彬彬有禮地立在兩旁,恭迎他們下車。 楊麗下車后沒有直接進(jìn)飯店,她想站在門前等大老錢去停車,大老錢卻走過來,挽起她的胳膊往里走。見楊麗還扭頭看車子,大老錢告訴楊麗,車子有服務(wù)生去停放。吃過飯要臨離開飯店時,服務(wù)生也會把車子開到門前,等客人入座駕車。這一切都是飯店理應(yīng)提供的服務(wù),如果愿意,你就付點小費,但是不付也不會為難你。 這是一家裝修得具有南美風(fēng)味的烤肉店,店內(nèi)的棟梁立柱,用的都是巴西的紫紅木。既粗又長的紫紅方梁上,擺了一些土著人用的粗陶盆罐。內(nèi)墻以自然石片砌成,中世紀(jì)風(fēng)格的木質(zhì)窗扇,銅鑄的青銅吊燈,褐黑色的木桌木椅,再配上淳樸的鄉(xiāng)村歌曲,烤肉店里洋溢著一種古樸淳厚的情調(diào)。 在一位長得既漂亮又甜蜜的迎賓小姐引導(dǎo)下,大家來到一張靠窗的桌前入座。他們五個人對面而坐,大老錢和楊麗在一面,對面是娟子、勞麗達(dá)和胡秋妹。 他們剛一落座,一位穿白上衣、黑寬松褲,扎著紅色寬腰帶的服務(wù)生就走過來,問大家喝什么飲料。 大老錢要了一杯檸檬甘蔗酒,其他人要的是不同的果汁,勞麗達(dá)要的是阿塞羅拉汁。阿塞羅拉是一種巴西的生果,維生素含量非常高。胡秋妹要的是木瓜汁。娟子要的則是菠蘿汁。這些果汁都是用鮮果現(xiàn)打的,既鮮美又有營養(yǎng)。 等服務(wù)生去通知酒吧臺打果汁的時候,大家招呼著楊麗去大廳中央拿生菜。 按巴西吃烤肉的習(xí)慣,吃肉前先要吃些生菜,據(jù)說這樣既可以幫助消化,又不會因光吃肉而傷了身體。 各式各樣的生菜,放在烤肉店中央的一個花池般的圓臺子上。臺子上方的屋頂下,是茅草做的亭蓋。亭下有花架,自上而下有吊蘭、青藤和花卉盤繞。下面大理石臺面分為兩層,上層擺滿了橄欖油、玉米油、辣椒油一類多得數(shù)不過來的各種調(diào)料油和調(diào)料醬。下層齊腰高寬敞的臺子上,擺滿幾十種蔬菜,有玻璃菜、西紅柿、花菜、小黃瓜、沙拉、蘆筍、口蘑、洋蔥等、椰樹芯,還有很多楊麗叫不出名字的菜。這些菜多半是生的,紅黃白綠,顏色各異。有的綠葉菜,則是整片整片的。 大家圍著橢圓形的菜臺,邊往盤里拿菜邊順時針方向走。大老錢緊挨在楊麗的身后,指導(dǎo)她選菜。他告訴她哪種菜比較有營養(yǎng),哪種菜中國沒有,可以品嘗一下。走到巴西筍的前面,大老錢干脆直接把筍夾到她的盤子里。 “這是保米多(POUMITO),有人叫它巴西筍,其實這就是椰樹芯!贝罄襄X向楊麗解釋,“在烤肉店所有的生菜中,保米多最貴,貴就貴在一棵小椰樹苗要長十五年,才能生出這種又白又嫩的樹芯,而要取樹芯就得砍殺椰樹。因此,巴西法令禁止砍伐椰樹掠取保米多。 拿完菜回到桌前,他們的果汁全都上齊了。胡秋妹舉杯提議,為歡迎楊麗到巴西干杯。于是大家舉杯相碰,五只玻璃杯叮叮當(dāng)當(dāng)碰在了一起。 楊麗喝了一口果汁,先吃保米多。又白又嫩的保米多,有點像中國的竹筍。它沒有什么異味,甜絲絲的,帶一股淡淡的清香。 胡秋妹問楊麗:“在中國沒有吃過保米多吧?” “沒有,在我們東北,連個椰樹都見不到,哪里有保米多吃!睏铥悓锩靡恍φf。 這時楊麗才注意到,胡秋妹穿一件緊身無領(lǐng)小汗衫。汗衫是奶油色,而且很短,以致露出她白皙的肚皮來。下身穿一條黑色的裙褲,寬松的裙褲遮掩了她那雙略顯粗短的腿。 楊麗的目光又轉(zhuǎn)到娟子的身上。娟子正在和勞麗達(dá)說話,話題是她女兒珠珠的事,勞麗達(dá)饒有興趣地聽她講中國人怎么樣對待孩子。 娟子一副文靜的樣子,講話不緊不慢,臉上總是帶著一絲微笑,讓人感到她永遠(yuǎn)都沒有脾氣,永遠(yuǎn)只會逆來順受。 勞麗達(dá)長著一雙大大的眼睛,褐色的頭發(fā),高聳挺直的鼻子,那雙深邃的眼睛上,是一雙長而上翹的睫毛。她在聽娟子講話時,不斷地點頭,不斷地做出各種反映,或點頭首肯,或開懷大笑,或聳肩搖頭?傊,喜怒哀樂的表情,在她的臉上表露無遺。 楊麗在認(rèn)真觀察她們,想從中發(fā)覺她們與大老錢微妙關(guān)系的蛛絲馬跡,她甚至想找出今天往床上潑水的肇事者。但經(jīng)過她的細(xì)心觀察和分析,排除了眼前這三個女人,與大老錢有特殊關(guān)系的可能性。一來她們都談吐自如,沒有一點做了虧心事的不自在。二來,大概只有最笨的人,才會在同一座樓房里做壞事吧。 楊麗不再懷疑“團(tuán)結(jié)戶”里的鄰居,她可以肯定,那個缺德的潑水人是個外來者。 楊麗拿的菜最少,她還不太習(xí)慣吃生菜,她的盤子最先見了底。她看服務(wù)生把一串串烤得滋滋作響,散發(fā)著誘人香味的肉,越過他們的桌子送到別的桌上,有點著急和不悅。她心想,這些服務(wù)生,怎么厚此薄彼,不給我們上肉呢。她想喊,但欲喊又止。她想起出門前大老錢的吩咐,在巴西飯店里吃飯,不能喊叫或吹口哨,拍巴掌。吃東西不能張口大嚼,弄出聲響來。中國古代淑女的舉止準(zhǔn)則是,笑不露齒,行不露足。而在巴西,笑可露齒,但吃不可露齒。吃任何東西,都要閉嘴悶嚼不能發(fā)出聲響。 巴西的習(xí)俗和中國的確不一樣,剛才走在路上,大家還在議論路邊一個女人。那女人上身穿著乳罩式小汗衫,小汗衫細(xì)細(xì)的帶子不是系在背后,而是一頭吊在脖頸上,一頭系在腰間。從背后看上去,還以為她上身赤裸著。在巴西女人可以穿乳罩衫上大街,男人卻不可在公眾場所穿背心;女人可以穿遮不住腚片的超短褲上班,但男人的短褲卻必須長過膝蓋?傊舜┑迷蕉淘铰对胶,男人穿得越長遮得越多越好。 楊麗用胳膊捅捅大老錢,小聲道:“怎么服務(wù)員老不給我們上肉,是不是歧視我們東方人?” 大老錢搖手中的叉子,說:“不會的,你沒有給他開綠燈,他們當(dāng)然就不敢前來打撓你,所以舉著肉從你身邊走過去了! 楊麗不明白,抬頭朝天上看看,問:“什么綠燈?我怎么沒看見綠燈在哪里。” “綠燈在這里!”大老錢往桌子上一指。楊麗才發(fā)現(xiàn),桌上有一個葫蘆形狀的木樁。這個葫蘆木樁,一頭漆成紅色,一頭漆成綠色,豎在桌子上。大老錢告訴楊麗,這個紅綠葫蘆木樁就是信號燈。當(dāng)你要服務(wù)員給你上肉時,就把綠色那一頭朝上擺,當(dāng)你要暫停上肉時,就把紅色一頭朝上擺。 “原來是這樣,真有意思!”楊麗感到既新鮮又有趣,把葫蘆木樁拿在手里欣賞了一下,然后將綠色翻到上面,再擺回到桌子上。果真挺靈,沒過一分鐘,一個英俊的服務(wù)生,就舉著一串烤肉過來了。 小伙子把肉串豎在楊麗面前,一把又亮又快的刀子架在肉上,等待楊麗示意要那一個部位,他就給她切哪一個部位。 第一次離手握長刀的人這么近,楊麗不禁有點害怕。她的第一個念頭想到的是,在這里吃飯千萬別和服務(wù)生吵架,否則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可了得!她很快覺得自己是在胡思亂想。這里的服務(wù)生,個個都殷勤周到,怎么可能與顧客吵架呢。她之所以會有剛才的想法,也許在國內(nèi)看多了服務(wù)員和顧客吵架的事。 楊麗用叉子往一串肉上指一指,服務(wù)生按她要的部位,割下來一片肉來,那肉很嫩還帶著血水。服務(wù)生把肉夾到楊麗的盤子里,但楊麗看看沒有敢吃,她扭頭望著大老錢,顯然在征詢他的意見。 大老錢嘴里邊嚼著肉,邊說:“沒有關(guān)系,吃烤肉最好的是外焦內(nèi)嫩,一刀下來帶血水。不帶血的肉,往往是烤得太老,不易咬動也不香! 大老錢告訴她,真正會吃肉的人,都是吃帶血的。巴西的牛血不臟,牛是在沒有污染的大草地放養(yǎng)的,吃得全是新鮮牧草,沒有寄生蟲啥的這病那病,盡管放心食用。 聽大老錢這么一說,楊麗才敢去品嘗。真的,那片肉果真很嫩,血水一點也不腥,反而有點甜絲絲。 “綠燈”一開,各種各樣的肉,就一個接一個地上來了?救獾甑姆⻊(wù)生動作也太快,常常是一種肉還沒吃完,又來了另一種肉,弄得楊麗接應(yīng)不暇,不得不有時暫用一下“紅燈”。 輪番上的肉中有牛排骨、牛峰、牛腿肉、還有雞心、豬排、香腸、烤魚、雞腿、鵪鶉,甚至還有一道楊麗從沒吃過的肉——烤小鱷魚。這些肉中,最好吃的當(dāng)然是牛腿肉了,那個叫“畢甘亞”的牛腿肉,既嫩又香,是肉里價值最貴的一種。 勞麗達(dá)告訴楊麗,像這樣大塊大塊地吃肉,只有在巴西才有。去年她到歐洲旅游,飯菜價格又貴,又吃不到東西。飯店里上肉都是小塊小塊的,小氣得舍不得給客人吃。不像巴西的烤肉店,慷慨大方地讓你吃,吃不了剩下再多,也不必顧忌會有人指責(zé)你。凡上來的肉,只要你覺得不好吃,或者你覺得涼了,就可以扔在一邊,再等著服務(wù)生給你上新肉。這一點就連美國、加拿大都比不了。 大家邊說說笑笑邊吃烤肉,很自在隨意?救獾晔前慈祟^收費的,不管你吃多少,都是一個價格,因此大家不急于走,天南海北地神侃,不時去拿點菜或要點肉。 可能是肉吃得多了,攝入過多的熱量,楊麗感到身上有點熱,順手把衣領(lǐng)的扣子解開,露出一條金項鏈來。那串項鏈在燈光下,閃著黃澄澄的光澤。 “你的項鏈很漂亮,是大陸的做工還是香港的?”娟子問道。 “是香港的!睏铥愓f。女人幾乎個個喜歡別人夸獎她的首飾,楊麗高興地把項鏈掏出來,給桌上的女士們看。 這是一條帶雞心墜的十八K金項鏈。楊麗愛撫地摸著它,說:“這是我們老板從香港旅行回來時給我買的。我們老板人真好,外出旅行回來總想著我。你看,這雙皮鞋,也是老板從意大利回來時給我買的!睏铥,翹起腳來,腳尖幾乎踢到了桌面。 這是第二次聽楊麗夸獎她的老板了,大老錢心里頓生醋意。他瞥了楊麗一眼,有點不高興。他不滿楊麗老提到那個金老板,她在外人面前夸耀自己的老板為她買首飾,不等于在貶低自己的丈夫未盡職責(zé)嘛。那個金老板為什么對楊麗這么偏愛,給她買東西又帶她去外地出差,難道除了當(dāng)老板的體恤下屬外,對一個單身女人就沒有一點非份之想? 因為當(dāng)著大家的面,大老錢不好說什么,他甚至轉(zhuǎn)過頭去看旁邊一桌巴西人,裝著沒有聽見楊麗與娟子談話的內(nèi)容。 肉吃得差不多了,經(jīng)大家一致同意后,胡秋妹把“紅燈”亮出來。負(fù)責(zé)供肉的服務(wù)生不再上肉,一個專管酒水的服務(wù)生,推一輛載有多層甜點和水果的車子來到他們桌前。 大老錢要了一個木瓜加冰淇淋,娟子要了一個布丁,胡秋妹要了一個菠蘿,楊麗也要了一個菠蘿,勞麗達(dá)要了一塊巧克力蛋糕。按巴西的習(xí)慣,飯后一定要吃甜點的。 甜點吃過,又喝過巴西小咖啡,胡秋妹要過賬單結(jié)了賬,大家便轉(zhuǎn)身走出烤肉店。 回來的路上不塞車,二十分鐘后就到了議員街202號。大家下車上臺階進(jìn)了門,大老卻沒有把車倒進(jìn)車庫,吩咐楊麗別下車,好像還要去別的地方。
胡秋妹站好奇地問:“大老錢這么晚了,你們還要上哪去?楊麗剛下飛機(jī),你得讓她好好休息! 大老錢點點頭,吞吞吐吐說:“我知道,我?guī)铥,去一個朋友家看看,今晚,可能住在那不回來! 楊麗坐在一旁,用不解地看著大老錢,問:“這么晚去朋友家?……”話剛說一半,胳膊被大老錢捅了一下,不再吭聲了。 大老錢舉手朝大家擺擺,輕輕拍了兩下喇叭,駕車走了。等汽車開出了百十米,才扭頭對楊麗說:“咱不到朋友家又怎么辦?咱的床被澆濕了你忘啦,今晚怎么個睡法?” 楊麗想起早上的狼狽場面,瞟了大老錢一眼,說:“都是你那‘相好’的干的好事!看來她不歡迎我來,是吧?” 大老錢沒有辯解,只是默默地開車。眼下他不搭腔,是不想主動把桑德拉扯出來。不到最后時刻,還是不提那些扯不清的事為好。 楊麗見他不語,就說:“那我們也不能在街上瞎逛,一晚上不睡吧。你打算去哪?當(dāng)夜游神!” “有了!”大老錢突然想出一個主意來,說:“咱們?nèi)プOTEL! 楊麗還不明白,問:“什么是‘毛帶兒’?” 大老錢說:“MOTEL就是汽車旅館。也就是人們說的情人旅館! 有了目標(biāo),大老錢加大油門,掛上高速檔,車子向郊外疾馳而去。 四 在巴西汽車旅館大都開在郊外。名義上是給過往司機(jī)住宿的,其實是情人幽會的地方。只是到這里來的人,必須要開車來。 晚上,郊外的高速公路上,已不見塞車的場面,只用了十幾分鐘,大老錢就把車子開進(jìn)了一家打有霓紅燈招牌的汽車旅館。 旅館建在一個高坡上,有一條S形的彎路連接高速公路。這條S形彎路沒有高桿路燈,只有兩行藍(lán)色的地?zé),汽車沿彎路向上開去,兩側(cè)幽暗的小藍(lán)燈,給這汽車旅館平添了幾分神秘和幽靜。 汽車旅館有進(jìn)出兩個通道,兩個通道不在一起。這種設(shè)計的目的在于,進(jìn)來的人和出去的人永遠(yuǎn)不會相遇。 大老錢把車子開進(jìn)了“入口”,通道的大門處有一個接待窗口。大老錢把身分證遞進(jìn)去,窗口的人作過登記后,把身份證又還給大老錢,同時遞過來一把房間鑰匙,和一張打有進(jìn)門時間的單據(jù)。接過鑰匙和單據(jù),大老錢開車向里走,按號碼找到了11號車庫。 11號車庫也是11號房間,汽車旅館為了隱秘,把房間和車庫設(shè)計在一起,外面是車庫,里面就是房間。大老錢把車子停進(jìn)車庫,隨手拉下車庫的卷簾。這樣,汽車的牌照就不會被外面的人看見了。 車庫盡頭有一扇房門,用鑰匙打開房門,是一個小樓梯,拾級而上就來到客房。這里有床鋪、圓桌、沙發(fā)、電視、冰箱及浴室。 房間里的一切設(shè)施,與旅館幾乎沒有什么兩樣,只是格局小一點,布置的情調(diào)浪漫而幽雅。 汽車旅館的服務(wù)人員,是不與顧客直接見面的。顧客如果需要什么吃的喝的,通過打電話洽訂。然后服務(wù)生把東西送到內(nèi)走廊的小窗口上。窗扇是不透視的木板做成,服務(wù)生敲敲窗扇,發(fā)出東西送到的信號后就走開了,顧客開窗端進(jìn)所要的東西,就可以享用了。如果顧客吃完喝完,就把杯盤刀叉等放在小窗口外,服務(wù)生會自動來收拾。 一旦顧客住完旅館開車離去,到了出口通道的窗口結(jié)算費用。因采取這種不見面的服務(wù)方式,進(jìn)汽車旅館的人,不管住多少時間,吃多少頓飯,從頭到尾只會見到旅館的兩個人,一是進(jìn)口管登記的人,另一個是出口管結(jié)賬的人。 這種旅館最大的特點,就是保密性非?煽俊D桥率且粚ν伯悏舻姆蚱,各帶自己的情人同住這家旅館幽會,也彼此決不會知道和碰面。 楊麗是第一次進(jìn)汽車旅館,不免有些新奇。當(dāng)車子開進(jìn)11號車庫后,她不明白為什么要拉下車庫簾子。等大老錢解釋后才知道,拉下簾子是防備萬一碰上熟人,被認(rèn)出車牌來。當(dāng)然,對于他倆來說,簾子完全不必拉下,因為他們是合法夫妻,沒有被熟人認(rèn)出車牌的顧忌。
還有一點楊麗感到奇怪,當(dāng)他們開車進(jìn)了汽車旅館,進(jìn)口的登記的人,為什么不要他們出示結(jié)婚證,也不看楊麗的證件,只要其中一人有身份證就可住宿。大老錢告訴她,巴西的任何旅館,從不問同住一起的男女是什么關(guān)系,自然無需出示結(jié)婚證。他們登記其中一人的身份證,是防止丟東西和出現(xiàn)意外事件。完全不像在中國,沒有結(jié)婚證,即使是夫妻也不能同住一房。 進(jìn)了房間,大老錢忙著開電視選頻道,楊麗則站在那張大圓床前發(fā)楞。楊麗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見到圓床,一下子想不出,這圓床該怎么個睡法,是頭朝里呢,還是頭朝外?她好奇摸摸圓床,輕輕坐在了床沿上。 圓床很有彈性,是用深綠色人造革包制的,上面盡管鋪著床單,但因為床面過于光滑,床單肯定是鋪不住的。按她的生活經(jīng)驗,第二天早上起來,床單一定會皺成一團(tuán),滑到地下去的。 按她的猜想,汽車旅館是情人幽會的地方,大概為了便于清洗顛鸞倒鳳者留下來的作愛痕跡,所以老板才想出用皮革包床的主意來。 大老錢打開了電視,又扭響了音響,房間里頓時有了電視劇的對白,與桑巴舞曲混合的聲音。大老錢打開冰箱,拿出一瓶啤酒,哧地起開,一邊喝一邊對楊麗說:“有熱水,你要不要再洗個澡?” 大老錢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蹺起二郎腿來,一邊呷著啤酒,一邊用熱切的目光打量著楊麗。他在回憶中尋找那個含情脈脈的妻子,那個渾身充滿誘人魅力的新娘。 “不是下午已經(jīng)洗過澡了嗎?”楊麗平靜地說,她感到有點累,把頭靠在了墻上。 “人家巴西人可是一天三個澡,早上、中午和晚上各一次。不過,如果你累了,那咱就先睡吧。大老錢大呷了一口啤酒。 楊麗“嗯”了一聲,關(guān)掉床頭臺燈,開始脫衣服。她的身子背對著大老錢,一副害羞難為情的樣子。畢竟和大老錢分別這么多年了,盡管他們也是有了孩子的“老夫妻”,但此刻不知為什么,有點說不清的羞窘,好像彼此之間很陌生,使她本能地要回避在他面前脫衣服。 這一點,大老錢似乎也有同感。他低頭去喝啤酒,盡量不去正視楊麗。 楊麗脫完了衣服,拉過一條毛毯,蓋在了身上,身子側(cè)轉(zhuǎn)過去,背對著大老錢睡覺了。 大老錢一仰脖,把最后一口啤酒灌進(jìn)肚里,似乎同時也注入勇氣。他關(guān)掉電視和音樂,走到圓床前開始脫衣服。先脫去外衣,再脫去背心,上身赤裸著,下身僅剩一條小褲頭。然后,掀起一頭搭在楊麗身上的毯子,彎腰鉆了進(jìn)去。 他聞到了楊麗身上的芳香味,觸及到了楊麗滑爽的肌膚,一種女性特有的氣息激發(fā)著他,情不自禁伸胳膊去抱楊麗。但是楊麗沒有回過身來,只讓大老錢從背后抱著她。 房間里,只開了大老錢一側(cè)的床頭燈,屋里顯得幽暗靜謐。所有的聲音,都比平時放大了幾倍。大老錢和楊麗,似乎聽到了彼此的呼吸聲。 大老錢微微顫抖的手,在楊麗身上輕輕撫摸著,先從肩膀到胳膊,再從腰肢到肚皮,最后從屁股到大腿。八年沒有和楊麗同床了,他的手感告訴他,楊麗身子比以前軟了,厚了,滑了,更豐腴,更富有彈性了,但也有了人到中年的松弛和鼓節(jié)。不過,還依然是個讓人為之動情的女人。 楊麗沒有阻止大老錢的撫摸,但也沒有主動回應(yīng)他的溫情。她像一個熟睡過去的冷美人,一動不動地側(cè)臥在床上。大老錢終于忍不住了,用力去把楊麗的身子扳過來。然后,緊緊地把她擁抱在懷里。 被翻過身子來的楊麗,順從地抱住大老錢的腰,既不冷漠也不熱情。她微閉雙眼,靜靜地躺著。她感到大老錢比以前粗壯了,體形有點圓鼓隆冬的。 大老錢靜靜地抱了楊麗一會兒,確定妻子沒有反感的表示,突然一翻身壓在楊麗身上,他那早已沉不住氣的硬物,直想進(jìn)入楊麗的體內(nèi),但是楊麗緊夾著兩腿不松開。大老錢喘著粗氣,試圖用力搬開楊麗的腿。 楊麗小聲卻嚴(yán)厲地拒絕:“不,不……不可以!”顯然,她不想讓他進(jìn)來。 “怎么了?你這是什么意思,咱不還是夫妻嗎?”大老錢不解地問,楊麗卻沒有回答。 又挨過了焦躁的十幾分鐘,大老錢想再嘗試一次,但楊麗還是死夾著腿不讓。大老錢正要使出更大的力氣去扳妻子的腿。楊麗叫了起來:“用套子,用套子!”她終于說出本不想直言的要求。 大老錢停下來,疑惑地問:“你不是帶著壞嘛,帶套子干什么?”。 楊麗說:“環(huán)早摘了,你不在家戴它干啥?戴著它,一來例假腰就痛得厲害!钡撬睦锱碌膮s是另一件事。 進(jìn)了汽車旅館臨上床,楊麗就有了思想準(zhǔn)備,與大老錢同床睡覺可以,但如不用避孕套,決不與他進(jìn)行房事。大老錢在海外七八年了,誰知道去過多少家妓院,泡過多少個風(fēng)塵女郎。梅蘭大瘡、淋病、艾滋病毒,沒準(zhǔn)全都染上了。如果毫無防備,傻傻地跟他交歡,到頭來讓他把所有的性病傳染到自己身上,那就后悔來不及了。尤其嚴(yán)重的,一旦回國查出艾滋病來,數(shù)著日子等著死不說,哪還有臉而見親戚朋友。 出國之前楊麗早有所聞,巴西艾滋病發(fā)病率列世界第二位,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全然不防。她已作了充分的準(zhǔn)備,上街買了五盒避孕套。一般人買避孕套都撿超薄型的買,她卻挑三撿四找超厚型的買,弄得售貨員有點莫名其妙,以為她故意找麻煩。但是今晚上出來吃飯,大老錢沒說飯后去住汽車旅館,所以避孕套在旅行箱里鎖著,沒有帶出來。 “誰會想到你把環(huán)給摘了呢。現(xiàn)在上哪去找避孕套?”大老錢氣得直嘆粗氣。 花七、八十塊錢,住一夜風(fēng)情別具的汽車旅館,哪一對男女不是為來親熱云雨一番。然而,就因為他們倆沒帶避孕套,就這么僵硬無聊地抱在一起,那干裂焦躁是大老錢所不堪忍受的。早知這樣,還不如去住旅館,既便宜又近便。 這一夜大老錢因無處發(fā)泄陽剛精力,翻來覆去怎么也難以入睡。偏偏這家汽車旅館隔音不好,一壁之隔的另一個房間,總傳來一個嗲女人哎哎呀呀的做愛聲。大老錢數(shù)了數(shù),那個浪女人從前半夜到翌日清晨,至少哎哎呀呀了三回之多。每一回都弄得他原本迷迷糊糊有點睡意了,又陡然被吵得睡意全無,最后干脆爬起來,從冰箱里拿出啤酒來喝。 這一夜,楊麗同樣沒有睡好。見大老錢唉聲嘆氣,以酒澆躁抑解性饑渴,幾次萌動了憐憫惻隱之心。她幾次想伸出雙臂,將大老錢擁入自己的懷抱,任他縱情地進(jìn)入到她的體內(nèi)。她不是沒有七情六欲的圣人,也不是剃度的僧尼,作為少婦充滿了常人的欲望。她守了七、八年活寡來巴西,何不想與大老錢親熱一番。換句話說,她苦等了這么多年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天。但是,現(xiàn)在她卻不能和大老錢親熱,一千一萬個不能。因為她害怕。這種害怕的程度,比剛結(jié)婚初次性交更為嚴(yán)重。很多女人,剛結(jié)婚時,因為害怕的心理因素,或男方不夠溫柔,時常弄痛了對方,使女人害怕進(jìn)行房事。隨著夫妻雙方彼此越來越熟悉,女方才不再害羞和膽怯。男方了解了女人的特點,變得體貼溫情熟練起來,于是女方就有了一種興奮和快感,從此慢慢喜歡上了房事。再往后呢,當(dāng)她嘗到了甜頭,性生活就成了每夜必不可少的歡愉。 然而,楊麗正在初嘗這種房事甜美的時候,大老錢孤注一擲離她出國去了。丈夫的離去,使她經(jīng)受了很長時間的孤寂和干渴。但是,好在多病的兒子消耗了她很多的精力和情欲,否則她早已紅杏出墻,改嫁他人了。如今,她已習(xí)慣了單身貴族的生活。眼下來到丈夫的身邊,雖然有一點陌生感,但還是希望能尋回以前的溫情,享受久別勝新婚的同房喜悅。 然而,這一切美好的愿望,都被冷水澆床的桑德拉擊得粉碎。桑德拉的一盆冷水,不但澆濕了他們的床,澆滅了楊麗的熱情,也澆醒了楊麗的警覺。她在問自己,作為大老錢的妻子,你了解與你分別多年的丈夫嗎?你知道他在這個性解放、性自由、性泛濫的國家的所作所為嗎? 作為男人,偶而偷口腥吃,女人大凡是可以諒解的。但是,誰敢保證他沒有染上性病、艾滋病呢。一想到前不久在電視上看到的艾滋病影片,楊麗就毛骨悚然,恐懼不已。她忘不了電視中的一句忠告:莫圖一時痛快,而悔恨終生! 于是這一晚上,理智使她始終沒有松開緊勾在一起的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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