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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歡快的生日慶祝會
一
大老錢今天回來的特別早。
下午出去送完新到的貨，又跑了幾家店鋪，收回幾筆到期應(yīng)收的貨款，就哼著“打虎上山”京劇段子，早早打道回府了。
今天陽歷7月7日，是林娟子的生日。
這一天特別好記。因為大老錢的小妹，剛好就是這天過生日。每年七月六日晚上，他都要給小妹打一通電話，提前道一聲“生日快樂”的賀詞。大老錢和小妹妹相差11歲，從小就特別疼他小妹。
5年前，大老錢參加過林娟子的一個慶生會，于是一下子記住了這個日子。大老錢知道，今天是林娟子30歲的生日，如果不是逢“十”，他也就不多事為娟子辦什么慶生了。只因娟子今年是而立之年，又處在被婆家拒之門外的逆境，為了不使娟子在這日子里，一人向隅彈淚孤泣，決定給她辦個慶生會，讓她高高興興地度過這一天。
當(dāng)然，大老錢還有其他辦慶生會的道理。比如，大家也可借此機會樂一樂，放松放松工作帶來的緊張。此外，他的女友桑德拉，已不止一次在他房間里過夜了，但他還沒有向房東勞麗達(dá)秉報，也沒有與房客們打招呼。此做法似有欠缺和不妥，他想借此聚餐的機會，正式公開一下與桑德拉的關(guān)系，不敢奢望房東勞麗達(dá)和大家舉手贊成，但能獲得大家的一個默認(rèn)也行。這樣，桑德拉以后就可名正言順來過夜了，不必躲躲藏藏，忸忸怩怩�？龋腥丝傠x不開女人們嘛！女同胞應(yīng)該理解的，既是生理需要，也是精神需要。其實，女人也同樣需要男人，只是有的時候，女人比男人能掩飾和克制自己的這種需要。
為了給娟子一個驚喜，大老錢沒有告訴娟子今天為她過生日。他和胡秋妹私下分了工，胡秋妹管采購魚肉蛋菜，他管訂做生日蛋糕，和買酒水飲料。還有一件艱巨的任務(wù)，他連胡秋妹都沒有說，那就是想法把珠珠給接來。如果今天的活動缺了珠珠，慶生會即使菜肴再豐盛，氣氛再熱烈，恐怕娟子也會有缺憾，難以真正的歡悅快樂。這一點，粗中有細(xì)的大老錢想到了。
不過，接珠珠來的事，并沒有絕對把握。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沒有對任何人提這事。那個怪怪的蔡正良，能通情達(dá)理讓珠珠過來嗎？大老錢心里實在沒底，只能說是去試一試，降尊屈貴地求他一回，不行的話，就他媽的連唬帶嚇地弄他一下。怎么個嚇唬法，大老錢早已在心里策劃了一番。
蔡正良的店，在安娜豪莎區(qū)的商業(yè)街上。這間店面有近200平方米，主要經(jīng)營禮品玩具什么的。大老錢有客戶在附近街區(qū)，因此時常從店面門前走過，只是沒有進去過而已。因此，大老錢不需打聽地址，就直奔而去了。
大老錢和娟子同臺演出過，蔡正良自然是認(rèn)識他的，只是沒有深交而已。蔡正良當(dāng)然知道大老錢與娟子是鄰居。
“您早，蔡先生！”大老錢一進門，用像是京劇里道白的調(diào)門，鄭重其事向蔡正良請安。
柜臺里站著正寫著什么的蔡正良，抬起頭來，先是一楞，看是大老錢，忙點頭回道：“您早！您早！”
大老錢見蔡正良很客氣，心里挺高興。心想，珠珠參加娟子慶生會的事，有點希望了。不過這事還不到提出來的火候，他要再和蔡正良寒暄一番，繼續(xù)增進友誼，為提出要求做好鋪墊。
大老錢環(huán)視了一周店面，夸獎道：“瞧你的店，挺大，挺漂亮的，地角又好，生意一定不錯�！贝罄襄X知道，經(jīng)商人最喜歡人家贊美他的店，就像當(dāng)?shù)鶍尩�，最喜歡別人夸獎他們的孩子一樣。
“沒有啦，馬馬虎虎，混口飯吃啦�！辈恢遣陶嘉次虺鏊暮靡猓�是真的生意不如人意，回答顯得冷冷淡淡。
大老錢干巴地一笑，頓時語塞，剎那間不知說什么好了。在他的印象中，和臺灣人打交道，談到生意時，總會聽到這種敷衍之語。可以說，“馬馬虎虎，混口飯吃啦”，是臺灣商人的一句口頭禪。大老錢見店里除了兩個巴西女店員，再沒有其他中國人在場，也就不再拐彎抹角了，單刀直入對蔡正良說：“蔡先生，有件事想請您通融，不知你能否幫忙？”
蔡正良放下手中的筆，警惕地望著大老錢，等他往下說。
“不知你忘沒忘記，今天是娟子的生日，而且是而立之年的大生日。我們202號團結(jié)戶，今晚要給她辦個慶生會。這件事我想你不會反對吧？按理說，你不僅不應(yīng)該反對，還應(yīng)該全力支持。考慮到你有實際困難，別的忙不用你幫了，只希望到時你能把娟子的女兒送過來。如果珠珠能參加今晚的慶生會，娟子不知會有多高興，這一點你當(dāng)然能理解。”
蔡正良沒有說話，他下意識地把手里的筆，在手指間平行旋轉(zhuǎn)著。每當(dāng)他處于這種狀態(tài)下，表明他在認(rèn)真地傾聽，同樣在認(rèn)真地思考。如果筆在手中停了下來，說明思考結(jié)束了并有了一個決定。
大老錢從他的眼神里看得出，蔡正良不反感這件事，但他似乎有難言之苦。不知他是在顧忌他的母親，還是在擔(dān)心那位替代了娟子地位的女人。但是，今天那個女人好在不在店里，這給了大老錢和蔡正良說話的方便。
大老錢見蔡正良還在猶豫，順手從貨架上拿過一個玩具美女，一邊撫摸欣賞著，一邊語氣深重地說：“蔡先生，我怎么也不明白，娟子這么漂亮，人品又好，你怎么就不喜歡？你現(xiàn)在的那位，哪一點比得了娟子？不就是家里有點臭錢嘛！可你也不是窮光蛋了，你還要那么多的錢干什么？錢，生不帶來死不帶走。你如果是個聰明人，你應(yīng)該知道，討個白頭偕老的好太太，才是最重要的！”
玩具美女被大老錢拿在手里，來回擺弄著，沒有馬上物歸原處的意思。
“謝謝你的提醒，送珠珠去的事我再考慮一下，我要告訴一下我老媽，否則晚上見不到珠珠，她會生氣的�！辈陶际掷锏墓P停止旋轉(zhuǎn)了。
“太好了，就等你把珠珠帶來了！我們等你到8點，過了8點不見珠珠來，我們就切蛋糕了�！贝罄襄X正好也把玩具美女從頭到腳摸了個遍，愛不釋手地放回到貨架上。
臨出門，大老錢又撂下幾句話：“蔡先生，給你半年時間，把娟子接回去。如果超過半年你還猶豫不決，別人可就要追求娟子了。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喜歡娟子的人多得是，告訴你，我就是其中一個！到那時，你可別說咱哥們不仗義！”
大老錢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蔡正良望著大老錢走出店門的背影，張了一張嘴，想說什么，但沒有說得出來。
對于眼下的蔡正良來說，他正處在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矛盾之中。通過與玉琴婚后的交往，他比較多和深入地了解了她。有了解就有了比較。在娟子和玉琴兩人當(dāng)中，他還是更多地喜歡娟子。娟子雖然不像臺灣媳婦那么能干，但她很溫柔，很有情調(diào)。
她的溫柔怎么形容呢，就像一只偎在你懷里的小貓咪，那甜甜的一叫，讓你無法不順從它，無法拒絕它提出的要求。而玉琴呢，盡管是臺灣人的女兒，因家境太好生活優(yōu)越，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就很難成為忍辱負(fù)重的媳婦。她不是蔡母所希望的那種能低三下四伺候公婆的媳婦。即使這樣，蔡母也能接納她，只因為她的進門，可以給蔡家?guī)碡敻�。蔡母找兒媳婦，仍以門當(dāng)戶對為標(biāo)準(zhǔn)，并以此衡量這樁婚姻美滿與否。
說娟子像一只甜蜜粘人的貓咪，不等于說玉琴不多情溫存。玉琴也有溫柔的一面，但她的溫柔總讓人感到有點脆弱，脆弱得經(jīng)不起小小的波浪。她隨時都會為了丁點小事，便陡然翻臉，大吵大鬧，甚至暴跳如雷。應(yīng)該說，她是那種天生脾氣暴戾，但經(jīng)過后天高等教育而變得溫柔的女人。
他至今弄不清，玉琴為什么能看上他，并容忍他與其他女人有了孩子，依然直率地追求他。他對玉琴不能說不愛，但對她的愛里，總有幾分懼怕的成份。最近，玉琴常以“大陸妹”的字眼調(diào)侃蔡正良，動輒就戲弄地問他，是否還在想大陸妹。甚至在與他作愛時，還問大陸妹是不是這樣做，或是不是那樣做的。她想從蔡正良嘴里知道，他以前的女人是否比她更風(fēng)騷，更具吸引力。蔡正良感覺得出，玉琴對娟子有很深的妒嫉。
二
先到家的大老錢，開始布置房間。他先把買來的一盒彩色汽球，一只一只吹起來，把它們掛在客廳的門旁和吊燈上，然后在空中又拉起金絲銀絲線，頓時客廳里有了幾分喜慶的氣氛。
不一會，糕點店的人送蛋糕上門了。大老錢今天訂的是冰淇淋蛋糕，他接過蛋糕把它放進了冰箱。
當(dāng)他把客廳布置好了，正站在當(dāng)中欣賞自己的杰作，胡秋妹拎著大包小包菜進門了。沒過五分鐘，門鈴又響了，是桑德拉來了，大老錢忙給她開門。
大老錢和胡秋妹分了工，葷菜由大老錢掌勺，素菜由胡秋妹上灶，桑德拉幫忙打下手，干點洗洗摘摘的事。三人各自忙活開來，邊做還邊說說笑笑，廚房里好不熱鬧。
7點剛過5分鐘，娟子下班回來到家，一進廚房門愣住了。大老錢身著圍裙，正在吱吱拉拉地炸魚。胡秋妹在叮叮咚咚地剁蒜，桑拉也挽著袖子在大洗大刷。
娟子睜大驚奇的眼睛，問“你們這是干什么？……”
大老錢沒直接回答，高興地說：“哇，壽星婆可算回來了，我們還真怕你今天在外面有約呢！”胡秋妹停下手里的活，說：“娟子，還愣什么，由大老錢策劃，我們積極響應(yīng)，今天大家給你過生日呢！”
娟子又驚又喜，臉微微一紅：“真是的，讓你們辛苦了，破費了。真不好意思�！�
大老錢對胡秋妹擠了一下眼，說：“沒有什么，我們早就饞了，借你的生日，大家改善改善伙食。是吧，胡妹子！”
“沒錯，我們還想請房東來參加，讓她嘗嘗咱的中餐�！焙锩谜f。
娟子回房間換了一身衣服，不一會也來到廚房里幫忙。于是，不大的廚房里越加熱鬧起來。嚓嚓咚咚的切魚斬肉聲，叮叮哐哐的鍋勺盆碟聲，稀里嘩啦的洗菜聲，加上說話聊天的歡笑聲，像是中國人在忙年除夕。
不到兩個鐘頭的時間，五葷五素外加一個酸辣湯，就擺上了客廳的餐桌。時間正好8點差五分。
大老錢宣布“卸妝”，把圍裙一脫，洗了一把手，以伸開的五指當(dāng)梳子，稍稍梳理了一下頭發(fā)，便匆匆上樓去請房東勞麗達(dá)。
昨天，大老錢已下過口頭請柬，邀勞麗達(dá)參加這個生日晚會。勞麗達(dá)很高興，當(dāng)即接受了邀請。
大老錢上樓敲門進去，勞麗達(dá)早已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沙發(fā)上等人上門請她了。
大老錢聚睛細(xì)端詳。嚯，勞麗達(dá)今天的打扮，還真夠艷麗漂亮的。從她三十多歲風(fēng)韻猶存的姿容上，不難看出，勞麗達(dá)當(dāng)年也是一個標(biāo)致的小美人。因為他清楚，南美的女人，最漂亮的年齡段是十六、七歲。一過二十歲，眼角就爬上了魚尾紋。一旦過了三十歲，就真成了小老媽媽。而眼前的勞麗達(dá)，還是一個漂亮的大姑娘。
勞麗達(dá)一身香氣地下樓走進客廳，她沒有忘記巴西人的禮節(jié)，給娟子子帶來了一個生日禮物。那是一個用銀光閃閃的印花錫紙包裝的盒子。
她用葡萄牙語說了聲“娟子，祝你生日快樂！”隨即在娟子臉上親吻了兩下，然后把生日禮物遞到娟子手里。
按西方人的習(xí)慣，接受禮物要當(dāng)面打開，并驚訝地表示贊賞，才會取悅對方。不能像中國人那樣，等回到家里才看禮物是啥東西。如果這樣，巴西的送禮人會認(rèn)為，你對他的禮物不屑一顧。這一點娟子是知道的，于是，她當(dāng)場打開了禮物。
原來，是一個蝴蝶鏡框，鏡框里是一只深藍(lán)色，閃閃發(fā)光，大如手掌的天然蝴蝶標(biāo)本。這么大又這么漂亮的蝴蝶，只有在南美洲才看得到。
“哇，真美麗，謝謝你，露！”娟子驚喜地說，并按巴西的禮節(jié)，擁吻了勞麗達(dá)。
“愿你像這個蝴蝶一樣，永遠(yuǎn)漂亮！”勞麗達(dá)補充道。
“這蝴蝶鏡框真漂亮！”大老錢和桑德拉隨聲附和，并接過娟子的禮物，愛不釋手地欣賞著。只有坐在旁邊的胡秋妹，沒有湊熱鬧去欣賞蝴蝶鏡框。她臉上雖然也掛著笑容，似乎也在分享娟子的快樂，心里卻有點悲觀地想，但愿娟子不要像這只蝴蝶，徒有漂亮的肢膀，卻永遠(yuǎn)不能再翩翩起舞。
守著一桌豐盛的晚餐，大家迫不及待入坐。娟子和勞麗達(dá)，被安排坐在餐桌的上方。她們兩個人，一個是慶生會的主角，一個是房子的主人，理應(yīng)就坐上席。
胡秋妹把大老錢訂的冰淇淋蛋糕，從冰箱里搬了出來，放在桌子中央并插上了蠟燭，只等大老錢下令點蠟，娟子吹蠟燭，就可以切蛋糕了。但是，大老錢看了一下手表，沒有發(fā)話。他示意讓胡秋妹先把蛋糕收起來。時間已是8點一刻了。大老錢有點急了，心里罵，操他媽的蔡正良，你今天要是不把珠珠送來，明天非去把你罵個狗血噴頭！
大老錢不愿把等珠珠一事說出來，他怕萬一珠珠來不了，豈不是弄巧成拙，既讓眾人掃興,又引來娟子的傷心。
為了不使大家干等無聊，更主要的是別讓大家看出他在等人，因為一旦有人問他在等誰，他無法回答。于是，大老錢轉(zhuǎn)移大家注意力，說了一個笨服務(wù)員若旺的故事。
“諸位知道不知道，上月圣保羅又開張了一家中國飯店？”大老錢停頓了一下，兩邊看看，接著說：“不過，這家中國飯店的老板，不是中國人，是兩個巴西人。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飯店里從廚師到跑堂的，沒有一個咱們的炎黃子孫。這家中國飯店的名字更有趣，叫‘鬼佬’。‘鬼佬’是什么意思，你們知道嗎？‘鬼佬’是解放前廣東人罵洋人的稱呼。巴西人自己管自己叫‘鬼佬’，你說逗不逗！”
大老錢喝了一口茶，不緊不慢接著往下說：“這家鬼佬飯店，走得是上層經(jīng)營路線，它開在高級區(qū)，去那兒吃飯的人，都是開奔馳車、寶馬車的有錢人。上個月12日是巴西的情人節(jié)，鬼佬飯店的老板想出了一個點子，請我的一個朋友去寫中國字。這差事對中國人來說來太容易，就給情人之夜上門吃飯的顧客，用毛筆寫他們的中國名字。當(dāng)然，我朋友這個活不是白干的，老板開了個價，一晚上給他一百美元，外帶一頓免費晚餐。我的朋友打電話給我，問我去不去陪他。我覺得挺有意思，就跟他去了。心想跟著蹭一頓飯也不錯，當(dāng)然沒有忘了帶我這一位。”
大老錢伸出手去，摟住身旁桑德拉的脖子。
桑德拉根本就不知大老錢在說什么事，但她已經(jīng)習(xí)慣在大老錢講中國話時，看著大老錢的表情行事。他笑她就跟著笑，他點頭她也跟著點頭，她并不求了解他講的是什么，只要重復(fù)他的表情就夠了。當(dāng)然，在坐的還有勞麗達(dá)，也是處于同樣的情形，她也并不知大老錢在說什么，看到大家樂，她也跟著笑。巴西人很有耐心聽外國人講他們聽不懂的話，這一點很讓人感到可愛。
大老錢下意識看了一下窗外，接著往下說：“到了鬼佬飯店，我和朋友在飯店前廳支上一張桌子，準(zhǔn)備了毛筆和白紙。我朋友小王寫字，我在旁邊給他研墨。我們的桌子靠近酒吧臺，酒吧臺的服務(wù)生，是個又高又胖的巴西人，他的名字叫若旺。老板讓他穿的工作服，就是咱大陸文化大革命時期的海軍服——紅領(lǐng)章、白制服。飯店里其他跑堂的服務(wù)生，穿的則是黑色的馬褂。你說，巴西老板是什么審美觀，這海軍服和黑馬褂，哪個朝代對哪個朝代嘛，完全是不倫不類。那一天鬼佬飯店的老板，去度情人節(jié)了，臨走囑咐酒吧的若旺來招待我們。若旺近水樓臺先得月，也讓小王給他寫了中國名字。然后拿著那張白紙片問我，‘若旺’兩字是什么意思。其實，他的葡語名字叫JOAO，‘若旺’只是音譯而已，并沒有什么具體意思，但為了讓他高興，我靈機一動說，‘若’是好像的意思，‘旺’就是興旺的意思。你長得人高馬大又魁梧，象征著興旺發(fā)達(dá)。他一聽很高興，忙從酒吧臺展示櫥里，拿出幾瓶中國酒來款待我。我一看他拿過來三瓶酒來，一瓶是茅臺，一瓶是竹葉青，一瓶是五加皮。這些酒其實不是賣的，是老板陳列在展示櫥里的珍藏品。中國飯店嘛總得有點中國的東西�！�
“若旺先打開茅臺酒，用鼻子聞了聞，然后對我搖搖頭說，這個酒太烈了，不好喝。他又打開竹葉青，聞過一下聳聳肩說，這個酒馬馬虎虎。最后，他打開五加皮聞了聞，伸出大拇指夸獎道，好酒，好酒！他對這三種酒的評價，和我們中國人的鑒賞正好大顛倒。
“我告訴他，在中國茅臺是最好的酒，而五加皮是最普通的酒。然而，若旺卻一個勁地?fù)u頭，表示不相信。若旺問我想喝哪種酒。我想，當(dāng)然有好酒就不喝孬酒。于是，我指指茅臺。若旺拿起茅臺，給我斟了一杯，還給了我一碟炒花生米伴酒。好事是朋友帶來的，還有桑德拉陪我。我也為小王要了一杯茅臺酒，給桑德拉要一杯果汁。小王仍舊寫他的字，桑德拉幫小王，先把客人的葡語字母記在紙上，然后再由小王翻譯成中文來寫。我呢，一邊和若旺聊天，一邊品嘗著在迢迢萬里的海外，難以喝到的茅臺酒。心想，我這一個情人節(jié)，帶著女友來吃飯分文未花，還有中國第一名酒招待，這好事真是百年不遇呀！”
“不一會功夫，那一杯茅臺就全進了肚。若旺問我要不要再添一點，我點點頭，若旺又慷慨地給我斟了第二杯。當(dāng)若旺第三次給我添酒時，原本就所剩不多的茅臺酒瓶子空了。我一見酒瓶見了底，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流出來了。我用他聽不懂的中文說，若旺呀若旺，老板不在家，你這傻小子，把老板的好酒全給送光了！下回店里若來個名人顯貴，老板想請他嘗嘗中國第一名酒，只能望瓶興嘆嘍！沒準(zhǔn)你會被臭罵一頓！可是，若旺不知我在說什么，也陪著我哈哈地傻笑�！�
“那一天，我過得好開心。在國內(nèi)，茅臺酒不是一般人能喝到的。記得有一次，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我去晚了，一看桌上有茅臺，饞得不行，就以遲到為名，自罰了三杯，把我朋友氣得直瞪眼珠，我楞裝傻表示什么也不知道。”
大老錢的故事把大家都逗笑了，胡秋妹提議大老錢再說一個笑話，大老錢沒有推辭，又搖頭晃腦往下說。
三
大老錢記不得說了幾個笑話，反正可笑的故事，使大家都忘記了為什么慶生會還遲遲不開。
這時門鈴恰好響了，大老錢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忙起身去開門。進來的正是他要等的人——蔡正良和珠珠。
“總算把你給等到了，我以為你不送珠珠來了呢�！贝罄襄X開門連招呼沒打說道，接著又轉(zhuǎn)身對屋里大聲喊：“娟子，快，珠珠來了。”
“路上塞車來晚了�！辈陶冀忉屚陙淼脑�，大老錢像沒有聽到，只是蹲下身子把珠珠抱起來。
在眾人的面前，蔡正良有點尷尬。他跟在大老錢身后向客廳里走，臉上滲出細(xì)細(xì)的汗，不知是因為剛才趕路急了，還是有一點緊張。
大老錢把珠珠抱給娟子。娟子驚喜萬分，緊緊摟著珠珠親吻著。
大老錢高興地搬出蛋糕來，并在胡秋妹幫助下，點燃了生日蠟燭。他開始大聲宣布：“好，都來入席，我們議員街202號，為娟子慶祝生日晚會開始了。”頓時屋里響起了熱烈掌聲。
切蛋糕前，要喝生日歌。大老錢起個頭，領(lǐng)大家唱起生日歌來。
“祝你生日快樂……”
“Parabens voce……”
中國人用中文唱，勞麗達(dá)和桑德拉用葡語唱。這支中巴人士合唱的生日歌，雖然字節(jié)不那么齊整，節(jié)奏不那么合拍，但卻如冬天里的一股暖流，潺潺流進了娟子的心田。
娟子緊抱著珠珠，喉嚨里一陣發(fā)熱，眼眶中閃動著一層亮晶晶的液體。她沒想到珠珠能來，她更沒想到蔡正良能來，這一切都要感謝大老錢的安排。這個大老錢，事前一點信兒也沒透露，他想得真周到，讓她感動得不知該說什么。
唱完生日歌，胡秋妹嚷著要娟子吹蠟燭，大老錢卻給擋住了，道：“慢著，先許個愿。許完愿再切蛋糕！”
娟子走到蛋糕前，雙手合掌，凝神思忖了一下，雙眼合閉，嘴唇嚅動起來……片刻后，又睜開閃著光亮的杏眼一笑，道：“好了，許過了。”“我知道娟子許的什么愿。但我不能說�！贝罄襄X神秘地一眨眼，又大聲命令道：“好，下一個節(jié)目，娟子和蔡正良切蛋糕！”
這個安排顯然是大老錢臨時想起的，蔡正良正猶豫不決，大老錢把刀子遞到他手里，同時把娟子的手拉過來，放在蔡正良的手上。
娟子和蔡正良都沒有思想準(zhǔn)備，兩人相對而視，目光慌亂，表情忸怩。盡管兩人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半推半就接過刀來。他們將刀放在蛋糕上，用力切下去，誰知冰淇淋蛋糕因為凍得太硬，切了幾下都沒有切動，只是在蛋糕表面劃出一條長痕，兩人都不好意思起來，不知是該繼續(xù)切下去，還是退下來。
大老錢上前解圍，并一語雙關(guān)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看來解決它，還真得費點勁呢�！�
說罷，接過他們手里的刀子，咬咬牙，使出全身的勁，總算把蛋糕切開了。
大老錢把第一份蛋糕給了娟子，第二份給了蔡正良，第三份給了勞麗達(dá)，再往下是胡秋妹、桑德拉，最后一份是他自己的。
各自領(lǐng)到蛋糕，大家邊吃邊夸大老錢訂的冰淇淋蛋糕好吃，涼爽可口，甜而不膩。
蔡正良匆匆吃完蛋糕，推說有事要先走。大老錢沒有強留他。他看得出蔡正良心神不安，在這里有點拘束尷尬。他和娟子的問題，要解決還有一個過程，得從長計議。大老錢送蔡正良出門，蔡正良告訴大老錢，明天一早，家里的司機會來接珠珠上學(xué)的。
太好了，今天他能把珠珠送來，就夠給面子的了，還允許珠珠留下過夜�？磥砭曜雍筒陶迹�是有和好的希望。大老錢甭提心里有多高興，臨分手，使勁拍了拍蔡正良的肩膀。
吃過蛋糕，酒宴開始了。五個葷菜是紅燒肉、清蒸魚、糖醋排骨、烤雞、鹽水鴨。五個素菜是拌粉皮、拌芹菜、炒生菜，炒油菜，炒豆芽，還有松花蛋和長壽面。
勞麗達(dá)第一次吃中國餐，看到桌上擺滿了色澤味道不同的菜肴，高興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睜大了眼睛，舉著雙手，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
大老錢征求勞麗達(dá)和桑德拉的意見，吃飯是用刀叉還是用筷子。她們都表示，要和中國人一樣用筷子。她們想，兩根小木條夾在手里，并不會比學(xué)跳桑巴舞難度大吧。
然而，小小的筷子在中國人手里是輕巧的，是隨心所欲的。但讓巴西人用起來，就顯得沉重?zé)o比。只見勞麗達(dá)笨拙地用筷子搛菜，搛了半天才夾住一塊排骨，剛要高興地送到嘴時，卻又掉在了桌子上。再用筷子去搛，怎么也搛不起來了，最后不得不用手抓起來填到口里。
勞麗達(dá)很好奇，每嘗一道菜，都先問問是什么東西。有兩個東西她是堅決不吃的，一個是鴨子，一個是松花蛋。
在巴西鴨子和鵝一類的家禽，是湖里的觀賞動物，沒有人去捉來殺著吃。吃鴨似乎與吃天鵝沒有太大的區(qū)別。它們是一個族類，顯然吃不得的。
再就是松花蛋，勞麗達(dá)也不敢吃。她不明白，中國人為什么要把好好的鴨蛋，弄黑了才吃。她怕吃了這黑糊糊的壞蛋，會上吐下瀉地拉肚子。大老錢怎么向她解釋，松花蛋不是壞了的蛋，她仍拒絕吃它一塊。
吃飯之中，勞麗達(dá)還提出很多怪問題。比如中國人真的吃狗肉嗎？中國人還吃蛇肉、蝎子肉。中國人怎么什么都敢吃？據(jù)說，中國人天上飛的，除了飛機不吃，地上長腿的，除了桌子不吃，所有的東西都吃。這是真的嗎？
她告訴大家，在巴西殺狗吃是犯法的。前幾天報上登了一則消息，說警察查封了一家韓國人開的飯店，就是因為這家飯店在賣狗肉。
她和所有的巴西人一樣，不能理解為什么要對狗這種的寵物下毒手。她不明白中國人從動物到昆蟲，幾乎無所不吃。而他們巴西人，除了牛肉、雞肉和少量的豬肉，幾乎別的肉都不吃，別說昆蟲了。
何故中國人樣樣都吃，大老錢三言兩語說不明白。這是一個既簡單又繁雜的問題，要從一個民族的風(fēng)俗習(xí)慣，一個國家的生活環(huán)境，甚至從宗教信仰等方方面面來考究。不過，如果單從環(huán)境的角度看，大老錢知道，人類的食物鏈，首先與生存環(huán)境有密切關(guān)系。過去貧窮的中國人，是什么都沒得吃，餓急了的結(jié)果就是，抓到什么就吃什么。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什么都可以成為中國人裹腹之餐，救命之食。是為了充饑和活命，開發(fā)了食物鏈。那個時代其實并不遙遠(yuǎn)，甚至連大老錢童年也趕上過。在農(nóng)村老家的時候，因沒有肉吃，他和大人打過山雞，到坡上捉過獾，上房掏過麻雀，到樹林里挖過知了猴，田里捕過螞蚱豆蟲，回來火里一燒就吃，吃得還特別香。而現(xiàn)在呢，國內(nèi)還吃飛禽走獸，不是因為沒有吃的，而是因為吃膩了大肉大魚，想換換口味，就想到了昔日吃過的野味。
只有500年歷史的巴西，有豐富的牛肉、雞肉、豬肉資源，吃不完的五谷雜糧，還有遍地的果園。巴西人從沒受過餓殍遍野的煎熬，因此沒有機會去開發(fā)食物鏈。他們忌口的食物很多，因此看到中國人吃這吃那，就少見多怪。
從食物鏈問題，大家又聊到巴西人性別比例和吸煙問題上。胡秋妹問勞麗達(dá)，為什么她在開屏飯店工作時，發(fā)現(xiàn)飯店里的適婚男女，男的大部分都有太太，而女人大部分都沒有先生。還有，女人大部分都吸煙，而男的大部分都不吸煙。
勞麗達(dá)告訴大家，巴西或許是因氣候熱的關(guān)系，男女性別比例相差很大。有人說，現(xiàn)在巴西的男女比例是四比五，即四個男對五個女人。因為女多男少，巴西就成了男人的天堂，除了不愁討不到老婆，還有偷養(yǎng)幾個情人的條件。
胡秋妹趁機開大老錢的玩笑，說：“大老錢來巴西，可算是找對了地方。如果是在中國，今天這個女人，明天那個女人，不被當(dāng)流氓勞教，也該因重婚罪入獄了！”
大老錢一聽，馬上起來反駁：“我大老錢風(fēng)流，可不下流。哪一個女人，不是她們自己找上門的？我可沒逼沒搶��！再說，美國不是流傳著一句順口溜嘛，叫做：‘不賭不嫖不是華僑’，這是海外生活，國情不同！”
娟子瞥他一眼笑著說：“好嘛，大老錢還找到華僑的共識了呢�！�
勞麗達(dá)又說，在巴西下層階級的女人是很苦的。女人生了孩子就要照顧，而男人只管生不管養(yǎng)，說不定哪天就跑了。巴西女人成熟得也早，十三、四歲當(dāng)媽媽不是稀奇事。前幾天媒體報道，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被人誘奸懷了孕，人們竟然不允許她墮胎。巴西是天主教國家，墮胎是被認(rèn)為涂炭生命。
照勞麗達(dá)的說法，因為巴西女人生活負(fù)擔(dān)太重，所以吸煙的比例也就比男人多。當(dāng)然，巴西的中上階層，在性生活上還是嚴(yán)肅的，并不像下層人那么隨隨便便，放蕩不羈。
大家一邊吃一邊聊，從巴西的風(fēng)土人情，聊到地理環(huán)境。從巴西文化經(jīng)濟，聊到政治法律。聊得很開心，很自由隨意。
大老錢和娟子來巴西七、八年了，簡單的葡語沒有問題。胡秋妹雖然來巴西時間不長，但工作也是天天和巴西人打交道，日常用語是通曉的，大家基本上不存在語言的障礙。
這天晚上，大老錢喝的是巴西的賓嘎酒。這是一種用甘蔗酒、白糖、檸檬汁兌的酒，其酒精度與中國的白酒差不多。勞麗達(dá)和桑德拉喝的是啤酒。酒一上臉，大家更加無拘無束。說到高興處，大老錢自告奮勇唱了一段京劇。
勞麗達(dá)第一次聽中國的京劇，覺得很有意思。接下來，大老錢提議娟子表演個舞蹈。他說，別的節(jié)目他能看夠，可就是看不夠娟子的舞蹈。他能娶個會跳舞的太太，天天給他跳舞，那才叫美的享受呢。
娟子推脫不掉，就簡單跳了幾下。因為場地太小，娟子幾乎只是原地舞了幾下，卻使勞麗達(dá)驚喜萬分，像發(fā)現(xiàn)了大藝術(shù)人才。她除了把娟子大加贊揚了一番，還說要介紹娟子到市立歌劇院去。她那興奮勁，就好像家里住了一位大舞蹈家，使她蓬篳生輝。
娟子表演完了，桑德拉也表演了一個桑巴舞。桑巴是巴西的國舞，人人都喜歡跳，人人都能跳兩下，但不是人人都跳得好。桑德拉大概從小就跳，跳得相當(dāng)嫻熟。她以其苗條的身段，豐滿的酥胸，圓腴的臀部，跳出了南美人粗獷、奔放、熱烈的風(fēng)格。大家給了她熱烈的掌聲。
桑德拉跳完桑巴舞回座，大老錢起身上前，當(dāng)眾給了她一個響吻，算是對她的獎賞。讓胡秋妹、娟子看了，嗷嗷起哄。
現(xiàn)在，大老錢已完全入境隨俗。在大馬路上走路，他和桑德拉手拉手。他很喜歡巴西人這種愛的坦率，愛的外向。他常看到巴西夫妻，手拉手走在馬路上，不管是十幾歲的少男少女，或是六、七十歲的老夫妻。他認(rèn)為，中國人太虛偽了，明明相互愛著，卻不敢光天化日下拉手走路。他認(rèn)為，越是年邁的老夫妻，越是有必要拉手走路。這樣如果萬一跌跤，也有個攙扶。然而在中國，滿街看不到老頭老太拉手走路的。是怕人被人說老輕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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