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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美生活

2004年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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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金睜開眼睛,扭頭一看電子鐘,6點02分。每天都是6點醒來,左右不差幾分鐘。當年車間里經(jīng)常夜班會戰(zhàn),他帶著工人干到凌晨三四點,回家睡兩個小時,也就醒了,又去工廠上班。如今退休了,又被兒子金城接到美國來養(yǎng)老,生活和環(huán)境大變,可這習慣,仍然雷打不動。
    
    老金穿好衣服,把地毯上的被子枕頭抱上床。三人軟床又大又厚,可以橫躺豎躺,可以隨意亂滾,但他就是不習慣,翻來覆去像浪里的船,睡不踏實。所以晚上睡覺前,他就自上而下睡到地板上,新地板毛地毯,鋪上墊被,頭靠鴨絨長枕頭,身蓋三人真絲被,睡得實在。
    
    老金拉開垂條窗簾,俯視著平緩的山林,再遙望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長島海峽。住在這山坡上往下看,往遠看,眼界寬闊,怎么看怎么舒服。兩年前兒子要買這棟房子,曾經(jīng)打電話告訴他。他急著說,千萬不要買山里的房子,山里危險,要買就買城里的房子,城里人多安全。兒子在電話里笑著說,在美國恰恰相反,城里空氣不好,房子又擠,黑人又多,才不安全呢。兒子還向他解釋說,山里的房子最安全,越是山里面越安全,房地價越貴,那叫高尚區(qū),都是有錢人住的。他當時被搞糊涂了,到了美國才明白,山里的房子是高級。
    
    十二年前,兒子來美國自費留學,書沒好好讀,整天泡在餐館打工。打了三年工,賺了些錢,自己開起了外賣店。開了三年店,賣了外賣店,又買了堂吃店。幾年經(jīng)營下來,生意蒸蒸日上,又娶了一個早年來美的臺灣姑娘,買了名車洋樓。這洋樓上下兩層,大小十八個房間,配有車庫地下室游泳池,周圍還有一大片綠草地,總共花了三十多萬美金,乘上八,折成人民幣就要二百五十多萬。老金心想,這比當年資本家還“資本家”!要是這洋樓能搬回去多好,可以讓親朋好友看看,那才叫風光?上О岵换厝ァ
    
    老金到美國來已經(jīng)四個多月,剛來還有新鮮感,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語言不通,又不會開車,整天困在家里,感覺好像被軟禁一樣。兒子是孝子,想盡辦法讓他舒服,讓他開心,但兒子一天到晚忙老飯店,還要開新餐館,根本沒有時間帶他出去玩。只好挑好吃的東西買,兩個大冰箱塞得滿滿的,專門裝了“小耳朵”,讓他天天能看到中文電視節(jié)目,又訂了《僑報》、《星島日報》和《世界日報》,讓他看到來自各方面的消息。有吃的聽的看的,就是沒人聊天,老伴早幾年去世了,沒有嘮叨話了,耳根清靜了,心里卻發(fā)悶。在國內(nèi)時候,工廠大院里,同事老友每天相聚,聊天下棋搓麻將,時光過得飛快,還能解悶?傻搅嗣绹,沒人講話了,舌頭都發(fā)硬。兒子叫他給國內(nèi)親朋好友打電話,而且叫他隨便打。兒子舍得,他舍不得,除了打給大兒子家,和孫女講講話,最多給相好趙淑娟打個電話,甜蜜一番,也是有限的甜蜜。一是心疼電話費;二是趙淑娟對他堅而不定,在他從車間主任的位置退休后,一度對他疏遠了,這使他心涼了好長一段時間。雖說他到美國,趙淑娟又回心轉(zhuǎn)意,但他的心已熱不起來。后來再想想趙淑娟曾經(jīng)對他的好處,想想那些又驚又險的偷歡,他也心平氣和,不再計較了。
    
    剛來的時候,老金不敢接電話,一聽到電話鈴響,心就哆嗦。碰到講英語的,他就和啞巴一樣,講不出話來。后來“哈啰,三Q,古拜”也學會幾句,膽子就大了。再有電話鈴響,他伸手接來,張嘴就是一句“哈啰”。碰到講英語的,他照樣用漢語對待,讓對方知難而退。然后,他一聲響亮的“古拜”,做到善始善終。
    
    老金強迫自己習慣這種孤獨的生活,有時想這是悠閑,就享受悠閑。有時想這分明是煎熬,那就煎熬吧。比起住在工廠大院那些同事老友,自己不是皇帝老爹?
    
    十點鐘,金城穿著睡衣步下樓來。兒子瘦高身材,直直的一個長人,瘦而不薄,反倒顯出精干。老金覺得兒子這點像他。
    
    金城一見父親,就滿臉堆笑問:“依爸,早飯吃了嗎?”
    
    老金說:“吃過了。我煮粥了,你也吃一點!
    
    金城拉開冰箱門,倒了一杯橙汁,說:“我到餐館去吃!
    
    老金說:“還是吃點粥好,有米肚子實!
    
    金城說:“好,我吃一碗!
    
    老金幫兒子盛了一碗粥,擺下三碟小菜:肉松、小醬瓜、豆腐乳。
    
    金城喝了一口粥,說:“要是有咸橄欖干就好了。小時候,天天吃咸橄欖干,都吃厭了,現(xiàn)在反倒想吃咸橄欖干。人啊,也真有意思!
    
    老金說:“那時候是窮,沒辦法。你知道我們福州人為什么一天到晚吃粥?稠稠厚厚的?因為米緊張啊。煮不起飯,就煮粥,太稀了,人吃了沒力,所以,就煮成綢稠厚厚的。文化大革命時候,糧店里還要搭配百分之五十的番薯片,番薯米……”
    
    金城說:“想想依爸依媽養(yǎng)我們?nèi)齻兄妹也真不容易。等到我們大了,我也賺錢了,依媽又升天了。明年是依媽五周年祭年,我回國一趟,到鄉(xiāng)下買一塊墓地,讓依媽住得舒服一點!
    
    老金說:“金城,我以后就和你媽一起住了,你墓地買大一點。”
    
    金城笑了:“依爸,你現(xiàn)在千萬不要想這些事。你做了一輩子,苦了一輩子,現(xiàn)在就是享福,好好享福。我買了這么大的房子,就是讓你住的。”
    
    老金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不可能一直住在美國,再住一個兩個月,我還是回去。六十年了,住在福州,住習慣了,廠里宿舍,幾十年同事老友,也有人講話。”
    
    金城說:“嘖,我也沒時間陪你。”
    
    老金說:“我?guī)筒簧夏忝,已?jīng)很不好受了,還怎么能要你陪我。”
    
    “哎,依爸,你可以幫我……”金城雙眼放亮,站起來,走了幾步,說:“對!依爸,你來做‘聽雨樓’老板,總經(jīng)理。我正好新店要開張,人手調(diào)不過來。我今天早晨還在和貝蒂講這件事情!
    
    老金搖著頭說:“這怎么可以呢?開玩笑!
    
    金城說:“可以。依爸,絕對可以。第一,你做車間主任二十多年,有經(jīng)驗。第二,你人很威,不要講話,人都怕你。”
    
    老金說:“我對餐館那一套不熟悉,心里沒底!
    
    金城說:“依爸,都沒關(guān)系。餐館事情幾天就熟了,廚房里面有大師傅管,你代目一下就可以了。大堂、酒吧有經(jīng)理,你做總管,總經(jīng)理!
    
    老金說:“還有,英語呢?我不會講,碰到洋人怎么辦?”
    
    金城說:“那更沒關(guān)系了,你又不要收錢,不要端菜,那些維特(Waiter侍者)、凱雪兒(Cashier收銀員)全包了,酒吧有巴騰德(Rtanaer調(diào)酒員),還是洋小姐,由她去做。你就在柜臺里,看看報紙喝喝茶,累了,小房間里倒一倒,有事情沒事情出來看一下。有你盯在那邊,下面人也不敢亂來。餐館里面,什么事都好做,就是一件事很難做。不要看餐館只有二十多個人,有內(nèi)地來的,有臺灣來的,香港來的,什么人都有。內(nèi)地里面有廣東人、福州人、上海人、浙江人,相當復雜,很不團結(jié),一天到晚都是吵架,我哪有時間去勸呢?”
    
    老金說:“勸什么?下面人有點矛盾好,爭來爭去,你在上面平衡平衡就可以了。要是下面人都很團結(jié),團結(jié)得和一個人一樣,那才不得了,那就來對付你了。他們之間沒矛盾,就是他們和你的矛盾了。那才真叫你頭痛呢。”
    
    金城睜大眼睛:“依爸,你這一套厲害啊!相當有道理!到底你在車間里當主任這么多年,管人絕對有一套。依爸,你去整理整理,今天就去,做‘聽雨樓’總經(jīng)理。”
    
    老金說:“這怎么可以?還要商量一下!
    
    金城說:“依爸,這又不是在國內(nèi),提拔一個主任,還要上級討論,黨委通過。這是我們自己的餐館,我們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老金拍拍腦門:“嘿嘿,習慣了?梢园。医裉炀腿。”說完,他披上外套。
    
    金城急忙攔住父親:“依爸,你又不是到車間去,可以隨便穿衣服。你今天是去做飯店總經(jīng)理,就要穿得體面。把我給你買的幾套西裝拿出來,挑一套穿,還要戴上大花領(lǐng)帶,以后每一天都要這么光彩。就是平時穿休閑裝,也要穿大紅大花的。你看隔壁白樓那個老依伯,七十多歲了,穿著大紅襯衫,看上去和青年哥一樣。美國老依伯老依姆都是一樣,越老穿得越紅越花。依爸,以后那些從國內(nèi)帶來的白襯衫藍褲子都扔了。”
    
    老金說:“留著留著,我?guī)Щ厝ミ可以穿,或者送給鄉(xiāng)下親戚穿!
    
    這時,金城太太貝蒂也下樓來了。金城把剛才的意思說給貝蒂聽。貝蒂拍手叫好,轉(zhuǎn)身上樓取了幾套西裝和領(lǐng)帶,挑了一套藏青色西裝。老金到房間里換上西裝。金城又幫父親扎上領(lǐng)帶。貝蒂驚叫一聲:“哇!爹地好好酷噢!”
    
    老金低聲問兒子:“什么叫酷?”
    
    金城說:“酷,就是派頭。依爸這一套西裝一穿,就是總經(jīng)理的派頭。”
    
    貝蒂挽起丈夫的手臂:“爹地穿上西裝,比你還酷!
    
    老金不好意思笑了笑:“哪里哪里,我人已經(jīng)老了。”
    
    貝蒂說:“老了才有魅力噢!犛陿恰切┬〗闾WC會被爹地迷倒的噢!
    
    老金坐上兒子的林肯新車,直馳“聽雨樓”。員工們已經(jīng)陸續(xù)到齊。金城把大家召集到大堂,說:“大家都認識了,這是我父親。從今天起,他就是‘聽雨樓’中國飯店總經(jīng)理。大家有什么事情就找金老總!
    
    老金向大家點一點頭,說:“同志們好。”
    
    大家笑了。油鍋師傅老錢說:“首長好。”大家大笑。惟有酒吧小姐戴安娜一頭霧水,聳著肩,看著人笑。
    
    “聽雨樓”維特里上海人多,固定工和臨時工加起來有五六位,占去一半。金城喜歡招上海人當維特。上海人修飾整潔,服務(wù)細膩,最重要嘴巴甜。美國人最吃這一套,特別是那些老頭老太太,一喜歡上了,就成了雷打不動的回頭客。雖然上海人各顧各,互相不買賬,五六個人就有好幾派。但他們對外卻很抱團,打架是不太行,斗起嘴卻是最佳陣容,幾張嘴寸“句”不讓,不獲全勝,決不收兵,充分顯示海派的實力。有一位從沈陽來的訪問學者,周末也來“聽雨樓”打點散工,能說會道,人稱“東北第一嘴”,舌戰(zhàn)海派維特幾個回合,就退下陣來。事后他總結(jié)說,上海人多還沒啥,就是五六張嘴同時開火,讓人難以招架。不是沖著你說的,也在一邊搖頭嘖嘴,嗤之以鼻,就好像你剛從山溝里爬出來似的。
    
    上海人的厲害,正是金城喜中之憂。有時他們暗中施壓,金城也要讓著幾分,常常暗示帶位小姐把好客人帶給他們。這樣,其他維特就有意見。帶位小姐叫樓蘭,是個杭州姑娘,嫵媚中透著俠氣,也常常不理會老板的暗示,照常公平帶位,搞得金城兩頭不討好。這一切,老金都看在眼里,他沒吭聲。每天來上班,他只是喝喝茶看看報,或者在小本子上,記幾個英文單詞,在旁邊標上同音漢字。如果累了,他就到小房間里躺一會兒,忙起來也只是在大堂和廚房里轉(zhuǎn)轉(zhuǎn),始終不多話,和員工保持一定的距離。像是無所事事,實際上半個月下來,他已經(jīng)把這飯店里里外外摸得八九不離十了。
    
    這天晚上,老金留下臺籍維特老葉,請他到吧臺喝杯酒。老金從冰柜里取出兩瓶“青島”啤酒,啟開瓶蓋,然后遞給老葉一瓶,他抓起啤酒瓶,朝老葉舉了舉,喝了一口,問:“葉先生,這個月打下來,賺了多少錢?”
    
    老葉有點意外,想了想,說:“兩千多啦!
    
    老金問:“兩千五,有沒有?”
    
    老葉說:“這個……差不多啦!
    
    老金說:“葉先生,我想請個人當大堂經(jīng)理,每個月兩千八百塊的工錢,你看看這個數(shù)夠不夠?”
    
    老葉說:“那夠了,那不錯啦。”
    
    老金舉起啤酒瓶:“葉先生,我請你當大堂經(jīng)理!
    
    老葉一驚,盯著老金,問:“是金城的意思啦,還是你的意思?”
    
    老金說:“我的意思。這里,我說了算!
    
    老葉猶豫著。
    
    老金說:“葉先生,你是老資格,這飯店里的維特,用福州話講,最霸的是你。有經(jīng)驗,人義氣,最有資格當經(jīng)理。再說,你也快五十了吧,年紀一大把,還托那么重的大盤子跑來跑去,我心里也過意不去。”
    
    老葉說:“這些都沒什么啦,主要是那些上海人啦,人多勢眾。他們表面上對我客客氣氣,背后都罵我啦,就怕他們那幫人不服管啦!
    
    老金說:“不服管怕什么,你是經(jīng)理,你手上有權(quán)啊!”
    
    老葉說:“我能炒魷魚嗎?”
    
    老金說:“能!
    
    老葉舉起啤酒瓶:“那,謝謝金老總抬愛啦,我當麥瑞舉(經(jīng)理Manager)。”
    
    老金一愣,問:“麥瑞舉?什么麥瑞舉?”
    
    老葉說:“就是經(jīng)理啦。”
    
    老金說:“噢,麥瑞舉,好。從下個禮拜一開始,你就當大堂麥瑞……舉。”
    
    老金這一手,惹怒了海派維特們,他們背后把老金罵的臭要死。幾個人輪番找金城告狀,說你老爸不了解飯店情況,被老葉甜言蜜語哄騙了;說老葉形象差,滿嘴閩南土話,怎么能當大堂麥瑞舉?說老葉是“臺獨”分子,經(jīng)常散布分裂祖國的言論等等。搞的金城難以招架。他從心里佩服父親的心狠手辣,雖然多花幾個錢,卻把矛盾下放,省去許多麻煩。但他又不敢得罪這些海派維特們,這些人是飯店的頂梁柱,包場宴會、大臺桌子和一些重要客人,都要他們上。金城自己當過維特,知道維特的重要,光菜好,只好到一半,還有一半要靠維特來侍候,侍候到位到心,讓客人嘴里心里都舒服滿足,必定就是回頭客。一個飯店有一批固定的回頭客,那么,這個飯店就活了。
    
    下午做零碎活,大家圍著桌子擇豆角。金城叫出張滬生,一起走到停車場,鉆進林肯車里。張滬生是“聽雨樓”的金牌維特,也是海派維特里說話算數(shù)的人。他知道自己能穩(wěn)坐金牌交椅,全靠金城抬舉,因此,他對金城也格外敬重。他是明白人,見金城叫他出來,心里已經(jīng)明白幾分了。
    
    金城點上一支煙,把煙盒扔給張滬生:“滬生兄,這幾天我很累!”
    
    張滬生也點上一支煙,問:“是不是老葉當麥瑞舉的事?”
    
    金城皺著眉頭說:“是啊,你們兄弟幾個不停的找我告狀。你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是最不服氣。在‘聽雨樓’里,我一直把你擺在頭把交椅,重要的臺子都請你出馬。你看到了吧,我從來沒有叫老葉上。為什么呢?老葉是老手,打臺子打油了,動作熟透了。但是,語言藝術(shù)不行,檔次上不去。你就比他高一個檔次,你就像是藝術(shù)家,而老葉只能算是藝人。你知道我說的意思吧?所以,我從心里尊重你!
    
    張滬生說:“老板,你講的我心里都有數(shù),我也是從心里面感謝你。老葉當麥瑞舉,我當然不服氣。不過,我是做生活的,我更看牢的是美金。飯店有生意,我有臺子打,有小費賺,還有老板你對我的器重,這就足夠啦。我張滬生心滿意足了,我決不會跟他爭這個麥瑞舉。只要他以后不給我小鞋穿,他當他的麥瑞舉,我打我的臺子,我不會跟他爭一句閑話。不過,今天當你老板的面,我也把話講清楚。如果他給我小鞋穿,那么,人活了,也就是為了一口氣,我也就不客氣了!
    
    金城說:“所以啊,我就擔心這個結(jié)果。你們兩個心里擺不平,對誰都不利,對你對他,對‘聽雨樓’都不利!犛陿恰牭膽撌呛惋L細雨,而不是暴風驟雨。所以,我今天找兄弟你來談?wù),目的就是擺擺平。我現(xiàn)在為難的是,這個位置是老頭子給他的,我不同意也不行。從小到大,一直到現(xiàn)在,我從來不敢在老頭子面前說過一個不字。所以我今天要拜托你,跟你那幾位兄弟打打招呼,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犛陿恰羞@個局面來之不易,要靠大家來維護。國內(nèi)為什么一直強調(diào)安定團結(jié),不團結(jié)就不安定;只有團結(jié)了,才能安定!闭f完,他從西裝內(nèi)袋里抽出一個信封,遞給張滬生,又說:“五百塊,表示一點意思!
    
    張滬生連連推卻:“這啥意思?這啥意思?”
    
    金城把信封拍在張滬生手上:“好了!
    
    張滬生回到飯店,大家都盯著他。北京維特大唐問:“金老板找您上他的‘專列’,有什么最新指示。總鬟_傳達!
    
    大家異口同聲說:“傳達傳達!
    
    張滬生說:“要團結(jié),不要分裂!
    
                             (二)
    
    老金總是提早十分鐘到飯店,提了一把塑料水壺,在飯店門口澆澆盆花。實際上,他守著門口,就是要讓遲到的員工難堪。所以,員工們一個比一個準時,但心里都在罵他老奸巨猾。
    
    這天,大唐遲到了,嘻嘻哈哈的走到老金面前,奪過塑料水壺:“金老總,這些芝麻小事我們來干。您老人家啦,應該管整個飯店的大政方針和發(fā)展前景,特別是如何跨世紀跨千年的大事!
    
    老金笑了笑:“澆澆花,活動活動筋骨!
    
    大唐說:“金老總,每天看到您,特親切,就像過去在單位里見到老書記似的。有時,嘿,不瞞您說,還像在天安門見到毛主席似的,不僅特親切,還特激動,真想熱淚盈眶一把。您看您,過去大干社會主義,干了一輩子;如今退休了,還要大干資本主義,為資本主義貢獻余熱。這、這也太、太辛苦啦!”
    
    老金說:“你這么一講,我不就成了‘走資派’了嗎?”
    
    大唐說:“是‘紅色走資派’。是在資本主義條件下,不得不走的‘紅色走資派’。金老總,說嚴重了。善意攻擊,善意攻擊。”
    
    老金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這樣子講講笑笑好,又像回到過去單位里!
    
    大唐說:“金老總,我來問問您,蔬菜,英語怎么說?”
    
    老金仰頭想了想,說:“飯、須、得、飽。對吧?”
    
    大庸說:“對。龍蝦呢?”
    
    老金說:“拉、伯、斯特。”
    
    大唐說:“筷子?”
    
    老金說:“恰伯……斯代克。哎,這個花叫什么?”
    
    大唐說:“福老兒。福州老兒子。好記吧?”
    
    老金說:“福州老兒子,福老兒。嗯,好記!
    
    大唐說:“金老總,您這個土辦法學英語好!土法上馬,立竿見影,應該去申請專利!
    
    老金說:“這個就是小平同志講的,不管白貓黑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大唐說:“聽聽,這符合小平同志講話的精神。您這是高度概括。金老總做事,就是高水平!彼N著老金耳邊說:“提拔老葉,絕對的高招。符合小平同志講話精神,符合‘聽雨樓’廣大員工的意愿!
    
    老金笑瞇瞇,用手指點了點大唐:“哎,大唐啊,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就像我們國內(nèi)講的,是同志,啊,我們是同志關(guān)系……”
    
    大唐搖著手說:“哪里哪里,是部下,我是您金老總絕對的部下!
    
    老金說:“什么部下部下的,是同志……”
    
    大唐說:“美國這里叫同志是另外的涵義,就是同性戀。不過,金老總,我知道您的意思。您就像我大叔,我們的關(guān)系就這么鐵。您要辦什么事,盡管吩咐!
    
    老金說:“他們那些維特,有些什么調(diào)皮搗蛋事情,你隨時告訴我。”
    
    大唐做出咬牙切齒狀:“金老總,保證完成任務(wù)!我就是那插進敵心臟的一把尖刀!
    
    老金說:“我昨天已經(jīng)跟麥瑞舉說了,下個禮拜起,你打二區(qū)的臺子。”
    
    大唐眼睛一亮,以拳擊掌:“謝啦!金老總。”
    
    每周二是送貨日,廚房里就要大忙肉器活。從大師傅到洗碗工,都忙著剁肉剔骨,殺雞剝蝦,把雞肉豬肉牛肉等分門別類處理成半成品,然后送進冰庫里,冷藏或者冰凍起來。在進貨的各種肉類中,雞肉數(shù)量最多。雞在美國是最便宜的食品,美國人也最喜歡吃雞肉,但他們就吃雞胸脯肉和雞腿肉,其他都不吃,也不知道怎么吃。因此,廚房里每次做完肉器活,總要扔掉一大堆雞骨架。有的人剔得馬虎,骨架上到處附著剩肉,廚房里的人早就習以為常,睜著眼睛就往垃圾桶里一扔。老金看到后,心疼了半天。他交待做開飯菜的炒鍋師傅林長樂,把雞骨架全部留下,洗干凈后放進冰庫里。
    
    林長樂是老金的外甥,和舅舅從小就親近,說話也隨便:“依舅,雞骨頭已經(jīng)留了不少啦。熬高湯足夠了!
    
    老金說:“扔掉可惜了。你叫洗碗的阿米高(西班牙語:朋友),把全部骨頭都留下來,洗干凈,剁成一塊一塊,放到冰庫里,做開飯菜!
    
    林長樂搖頭笑起來:“依舅,渣渣雞骨頭,哪一個人吃噢?”
    
    老金說:“只要做得有味,就會有人吃!
    
    林長樂“嗤”的一笑。
    
    老金眼睛一瞪:“這是錢買的,不是誰送的。過大公家的東西都要節(jié)約,現(xiàn)在是自己的東西,更要節(jié)約。你不想做?我自己做。”說著,他就開始脫西裝。
    
    林長樂連忙攔住舅舅;“依舅,哪里要你來做。你、你快到大堂去休息,我來做就是了。”
    
    老金穿上西裝,問:“冰庫里有酒糟嗎?”
    
    林長樂說:“可能還有,不多了!
    
    老金說:“你把它拿出來,我晚上來做酒糟雞。”
    
    老金當晚親自下廚,做了一道酒糟雞當開飯菜,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廚房打雜工林榕是福州人,特別喜歡吃酒糟雞,最后連湯都倒進飯里。老金隔天又下廚,做了一道咖哩雞,這是一道開味菜,也受到大家的歡迎。接著,林長樂又發(fā)揚光大,見“雞”行事,今天上海人多,他就做紅燒雞,或者做糖醋雞,這兩道菜很下飯,很合上海人的口味。周末固定工臨時工都來,人多了,他就做咖哩雞,大家都喜歡吃。包外賣的湖南妹子宋雪莉,自告奮勇做開飯菜,她用干辣椒加豆鼓,做了一道湖南辣子雞。大家哼著“辣妹子,辣妹子,辣辣辣”,吃得又哈舌頭,又掉眼淚。大唐編了一個《吃雞歌》,每到開飯時候,他就跑進廚房,張口領(lǐng)唱:“今天吃的是什么雞啊?”
    
    福州人就齊唱:“酒糟雞!酒糟雞!”
    
    大唐又領(lǐng)唱:“明天吃的是什么雞?”
    
    上海人齊唱:“紅燒雞!糖醋雞!”
    
    大唐再領(lǐng)唱:“什么時候吃辣子雞啊?”
    
    大家齊唱:“不知道!不知道!”
    
    這時,宋雪莉悲聲獨唱:“孤獨啊,你是一道涼拌菜,妹子我,嘴涼心更涼!
    
    大家齊吼:“妹子你大膽的往前走啊!辣子雞,在前頭!”
    
    唱著吃著,大家又延伸了關(guān)于雞的話題,總要起哄老葉來主講。老葉曾經(jīng)海吹在這方面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和近千位各國佳麗有過美妙的“切磋”,因此經(jīng)驗豐富,可以和大家分享。見大家推舉他,他極其高興,笑嘻嘻的點上一支煙,抱起紫砂茶壺,當著男男女女的面,張口就講一段當年如何深入皇后區(qū)按摩院,智斗北歐金發(fā)大洋妞的驚險過程,說得大家又笑又罵。
    
    老金站在一旁,附和著干笑兩聲,心里說:“笑吧,笑吧。開飯菜的錢就省下來了!
    
    有人在背后罵老金,稱他是“周扒皮的親密戰(zhàn)友”,說他叫大家吃雞,也不讓好好吃,盡啃雞骨頭,難怪半夜雞不叫。
    
    這天夜里,金城在回家的路上,笑著對父親說:“依爸,開飯菜沒幾個錢,沒必要太省了!
    
    老金說:“你不要小看,錢就是這樣省下來的。你記得小時候,鄉(xiāng)下依伯給你鋸的竹筒吧,竹筒兩邊都有節(jié)節(jié),里面是空的。你在竹筒上面據(jù)一道口口,放在床底下,把平時一分兩分碎錢,都塞進竹筒里。集了有兩年吧,那次過年,你用柴刀劈開竹筒,你記起來了吧?多少錢?”
    
    金城說:“有三十多塊錢,那時候,三十多塊錢很大啊!我記得,把你和依媽都嚇了一大跳!
    
    老金說:“就是。」(jié)約很重要,過去在車間里,經(jīng)常開展節(jié)約活動,你看看好像沒什么,我做過成本核算,實際上很厲害!你看洋人,來店吃飯,最后一口口剩菜,都打包帶回家,打包盒盒錢都比菜錢貴,這一點很好。像國內(nèi),反正都是公家出錢,隨你吃!
    
    金城說:“我知道這是好事。就是怕他們七講八講,話都講的很不好聽。”
    
    老金說:“沒有什么人講,主要就是那個上海人托尼講七講八。這個人不老實,自己到酒吧里面倒酒送客人,不算錢。做人情賺小費。”
    
    金城問:“你怎么知道這么清楚?”
    
    老金說:“大唐跟我講的。”
    
    金城說:“這個托尼,他敢這樣做!不過,大唐油腔滑調(diào)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老金說:“但是,大唐聽話,這一點,最重要!我把雞骨頭收起來了,你看,前兩天他就把扔掉的芥藍梗撿起來,把皮皮削掉,用鹽,糖,醋和花椒腌起來,我吃了,味很好?梢宰銎幢P配菜,大家又愛吃。大唐他知道怎么討領(lǐng)導喜歡,用人就要用這樣的人。不過,你要用他,也要給他一點好處。”
    
    金城笑著說:“還是依爸厲害。”
    
    老金說:“所以啊,隊伍建設(shè)最重要。像托尼這種人,要好好教育!
    
    金城說:“誰去教育?炒掉就是了!
    
    老金拍拍腦門:“這里就是這個方便,講炒魷魚就炒。過去在車間里,有的工人調(diào)皮搗蛋,車間領(lǐng)導只能苦口婆心教育;你要是批評他幾句,還不跟你鬧翻天了?哪里還想炒魷魚?我看啊,這個托尼可以考慮炒掉,炒掉了他,上海人就少一個干將,勢力就沒有那么大了!
    
    回到家里,貝蒂迎出來。她從新餐館先回來了,煮好了湯圓,等著公公和丈夫回來吃夜宵。老金心里很舒服,這兒媳婦雖然打扮得洋里洋氣,還真懂得孝順體貼。
    
    老金吃了一口湯圓:“嗯,貝蒂做的湯圓,很好吃!
    
    貝蒂笑著說:“爹地,我哪里能做這么好吃的噢,是買盒裝的寧波湯圓,自己回來煮一煮就可以啦。爹地喜歡吃,就多吃一些!
    
    金城說:“貝蒂手藝好。飯店剛開張那一年,大師傅跟貝蒂吵架,在禮拜五最忙的時候,帶著廚房里的工人全部走了。怎么辦?大堂客人等著出菜,我和貝蒂頂在廚房,我打雜洗碗,貝蒂就當炒鍋,炒出來的臺灣菜,客人還很喜歡吃呢。”
    
    貝蒂說:“哪個大師傅好好壞噢,講都不講,帶著員工就走了!
    
    金城說:“依爸,這就是我們剛才講的,老板炒工人的魷魚還好辦,工人炒老板的魷魚,那就厲害啦。那一次,還好頂下來,不然的話,牌牌都要砸掉了。剛才你講把托尼炒掉,很有道理。我看下個禮拜就叫他走人,少一個上海人,分散分散他們的勢力!
    
    老金說。“不要我們?nèi)コ此,想一個辦法,讓他來炒我們!
    
    貝蒂說:“就叫他去新餐館當維特,他如果不去,就會自己走人!
    
    金城說:“對,新餐館是伯費店(Buffet自助餐),小費少,他肯定不會去的!
    
    老金說:“還是貝蒂厲害。”
    
    第二天,老金就交代老葉,把托尼調(diào)到新餐館去當維特。老葉早就對托尼恨之入骨,如今要拔掉這根肉中刺,正中下懷。他馬上就通知了托尼。托尼問老葉為什么偏偏要調(diào)他去新餐館。老葉說不知道,這是金老總的指示。吃過晚飯,托尼來到小房間,要找老金談一談。
    
    托尼和顏悅色的說:“金老總,你很辛苦!”
    
    老金笑著說:“是啊。在美國賺錢不容易!”
    
    托尼說:“賺美國人的錢不容易!
    
    老金像被人刺了一針,心想:“你死到臨頭了還臭硬!彼匀恍χ鴨枺骸袄先~跟你說了嗎?調(diào)你到新餐館去的事!
    
    托尼說:“我就是為這件事來找你的。我想了解一下,為什么要調(diào)我到新餐館去?”
    
    老金說:“工作需要嘛。新餐館剛剛開張不久,需要一些骨干充實。我們研究了一下,決定調(diào)你過去。”
    
    托尼說:“金老總,這是借口。你們要炒我就魚,就明擺著講好了,不要搞這些小名堂!
    
    老金臉沉下來,不說話。
    
    托尼說:“金老總,你在國內(nèi),也是當車間主任的,大小也是領(lǐng)導干部。國內(nèi)的那一套你應該比我清楚,處理一個同志,處理一個部下,總要有個處理意見吧。為什么處理呢?總要有一個說法。是不是?我就想聽聽這個說法!
    
    老金說:“既然你這么講了,我可以告訴你。你的一些做法,違背了店規(guī)的要求,比如,私自到酒吧倒酒,送給客人當人情……”
    
    托尼說:“這算什么問題呢?我倒酒給客人,也是為了客人多點菜,多來飯店吃飯!還不是為了飯店的生意。『螞r,一杯酒值多少錢?再何況,我又不是隨便哪一個客人都送酒,送的都是好客人啊,是不是?再何況,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送東西,不是送冰激淋,送水果,都在送嗎?”
    
    老金說:“那是不一樣的。冰激淋和水果是飯店里允許送的,酒是不允許的,這一點要分清楚。除非大堂經(jīng)理指定給哪位客人送酒,才由酒吧小姐倒酒給維特。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去酒吧倒酒的。我想你是老維特了,應該清楚這一點!
    
    托尼問:“就這一點?”
    
    老金說:“這一點就很嚴重了!
    
    托尼說:“金老總,你這樣講話就很沒有意思啦!你不看我總的表現(xiàn),抓住一點點皮毛小事大做文章。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嗎?我知道,你們真正討厭我的是敢跟你們提意見。不錯,提拔老葉當大堂經(jīng)理.我提了意見,為什么?是因為你們對上海人有偏見。我不知道為什么你們福州人,北京人,中國各地的人,還有那個臺灣同胞,對上海人成見這么大!上海人怎么啦?你們就這么看不慣上海人?上海人勤勞!中國總產(chǎn)值,上海占了一半還要多。上海人門檻精?那是智慧!上海產(chǎn)品質(zhì)量頂呱呱,那是用手、用腦筋做出來的,不是用嘴巴吹出來的。?上海人大公無私,每年支援全國多少?北京一聲令下,上海人一聲不響,人民幣就運到北京,運到全國四面八方。現(xiàn)在我這個上海人倒一點點酒,你們就大做文章?再說,吃雞骨頭的事情,大家每天工作這么辛苦,又是以店為家,總要吃點好吃的小菜吧?可是你們卻從員工嘴巴里摳一點點小菜錢,省錢不是這樣省法的。這種做法跟過去資本家有什么兩樣?”
    
    老金不說話。像托尼這類人,老金見的多了,如果和他正面作戰(zhàn),肯定是自投羅網(wǎng),上他的圈套。老金手握主動權(quán),沒有必要和他爭論是非問題。
    
    托尼說:“這樣吧,我今天透一個底給你金老總。我很喜歡在‘聽雨樓’工作,我不想所謂的調(diào)到新餐館去工作,更不會接受你們的炒魷魚。害人之心我不會有,防人之術(shù)我學的不少。我過去是搞稅務(wù)的,對‘聽雨樓’應該交稅情況知道一些。如果你們要炒我魷魚,那么,就是斷了我的生路。我也會被迫做出反擊,我會向有關(guān)部門反映反映一些問題。不知道金老總知道不知道這里面的利害關(guān)系,可以問問金城和貝蒂。”
    
    老金心里一揪,咬牙切齒。他不動聲色,冷冷的看著托尼。
    
    托尼說;“晚安啦!”起身就走。
    
    晚上回到家,老金問兒子:“飯店繳稅情況正常嗎?”
    
    金城問:“依爸怎么突然問繳稅的事?”
    
    老金說了托尼找他談話的事。
    
    金城拍著桌子,破口大罵:“婊子養(yǎng)的!跟我玩這一手!看吧,我有辦法對付他!”
    
    老金說:“不要蠻干,先曬他一段時間再講。上海人嘴巴臭硬,不見得真做!
    
    金城說:“但是,要想辦法殺住這種威脅做法,不然的話,以后誰都可以這樣來威脅。”
    
    老金說:“金城,我問一下,我們飯店在這方面有沒有什么漏洞?”
    
    金城說:“不管有沒有漏洞,稅務(wù)局真要查你,你就很麻煩。肯定能查出你一點半點問題。所以,這一步很毒!”
    
    老金說:“那這樣,先不要動他,先讓他得意,以后再找機會。”
    
    不料,到了月底,托尼正式向大家宣布,他在紐約長島一家新開張的中國飯店找到新的工作,要去那里當經(jīng)理,明天就離開“聽雨樓”。他還把那里的電話號碼抄給大家,希望大家有空去玩。并且強調(diào),一定讓大家換換口味,請大家品嘗生猛海鮮大餐。
    
    托尼到小房間,遞給老金一張小紙條,說:“金老總,這是我的新單位的電話號碼,今后保持聯(lián)系。明天我就走了,這三年里,金城貝蒂,還有金老總你,對我也是多有關(guān)照,謝謝啦!”
    
    老金有些意外,說:“祝你到新的崗位,一切順利!”
    
    托尼說:“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我有什么不當?shù)牡胤,還請你們多多諒解!
    
    老金突然感動起來:“哪里哪里?都是一家人嘛,有矛盾總是難免,不要放在心里。”
    
    晚上,老金親自下廚,炒了幾個菜,又叫林長樂到酒庫去搬一箱青島啤酒,歡送托尼。大家圍著托尼說笑暢飲。
    
    大唐舉杯高呼:“熱烈祝賀托尼同志榮任長島某某大飯店經(jīng)理!”
    
    大家紛紛跟呼,向托尼祝賀。
    
    托尼說:“謝謝!謝謝。 卑侯^喝干了杯中酒,一行清淚落下來。
    
    飯后,老金聽樓蘭說起托尼,才知道他的一些情況。托尼在國內(nèi)是一家公司的工程師,十年前來美國考查的,滯留未歸,一直在餐館打工。因為身份黑了,老婆孩子不能來美,就這樣大洋兩岸分居著。
    
    這天夜里,老金失眠了。
    
                             (三)
    
    就在托尼走后不久,“聽雨樓”發(fā)生了“魚刺事件”。這天,老顧客馬修和琳達夫婦來吃飯,琳達過去老吃芥欖雞片或者水煮雞片,正當她猶豫著到底是點芥欖雞片還是點水煮雞片的時候,就看見鄰桌中國人正在有滋有味吃著清蒸魚,心血來潮,她也跟著點了一盤。結(jié)果在吃的時候,小魚刺扎進了喉口,她咳不出來,而且越咳越痛,嚇得她發(fā)抖。維特小白叫她大口咽飯,似乎解決不了問題。馬修平時很和善,這次卻一反常態(tài),板著臉,沖到柜臺前,叫總經(jīng)理打“911”電話,呼叫救護中心派醫(yī)生來急救。
    
    老金說:“先生,這是小毛病啊,吃幾口飯,或者喝點醋,就可以把魚刺搞掉,不要緊的。”
    
    老葉把老金說的話翻譯給馬修聽,馬修責問老金;“我妻子這樣嚴重,怎么是小問題呢?如果不及時搶救,可能導致我妻子的生命危險。我有必要提醒總經(jīng)理先生,我妻子的一切后果,將由‘聽雨樓’飯店承擔!
    
    聽完老葉的翻譯,老金說:“哪有這個道理?你太太自己不小心,吃到了魚刺,怎么能怪飯店呢?”
    
    老葉把老金的話添油加醋的翻譯給馬修,馬修驚訝的說:“這個魚是飯店做出來的,怎么可以有魚刺呢?”
    
    老葉翻譯剛完,老金“嗤”得一笑:“笑話,沒有魚刺,那叫魚嗎?”
    
    老葉還沒有翻譯,馬修已經(jīng)感覺出來了,他問老葉:“這位先生是總經(jīng)理嗎?我看他不具備總經(jīng)理的水平和能力。”
    
    老葉不好翻譯給老金聽,正在不知說什么好,大唐挺身而出:“馬修先生,金總經(jīng)理是一位極其杰出的企業(yè)家,他在中國,管理一個六百多人的分廠,而且卓有成就。你沒有必要懷疑他的能力。”馬修攤開手問:“那么我妻子吃到魚刺的事情又怎么解釋呢?”
    
    大唐說:“因為清蒸魚是中國做法,中國的做法是不剔魚刺的。中國人的理解是,魚刺多的魚是好魚,吃起來又香又美。因為靠近骨頭的肉是最香的肉,就好像馬修先生你喜歡吃的烤排骨一樣,肉雖然很少,但是非常香,這道清蒸魚也是同樣道理。正因為它魚刺多,就使你要帶著一種冒險的精神來吃魚。這樣你會吃出兩種美妙的效果,一種是刺激,讓你驚喜萬分;另一種是品味,使你充分享受。所以說,魚刺卡在喉嚨只是一個小插曲,在中國人看來是非常小的事情,就像我們金總經(jīng)理說的,咽幾口飯下去,就可以把魚刺吞下去。而且事實上,維特剛才請你妻子咽幾口飯下去,她的感覺已經(jīng)好多了。你說,在這樣美妙的夜晚,在你妻子逐漸恢復美妙感覺的時候,再驚動救護車,哇哇叫喊的殺過來,合適嗎?”
    
    馬修想了想,又望了望妻子,她正向他招手。馬修說:“我對今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表示遺憾。我要給我的律師打電話,請他做一份備忘錄,我將保留追究你們飯店法律責任和賠償?shù)臋?quán)力!
    
    大唐說:“馬修先生,我想我們飯店有必要告訴你,‘聽雨樓’從開張到今天已經(jīng)六年多時間了。在這個六年多時間里,‘聽雨樓’建立了良好的信譽,并且被權(quán)威的《新聞時報》評為三個星。我們將全力維護我們飯店的崇高信譽。今天這件事,沒有是非和對錯而言,僅僅是一件因為飲食背景不同而引起的小事情!
    
    馬修搖著頭說:“不,我不這樣認為。雖然飲食背景不同,但是,作為維特要向我妻子交代清楚,告訴我妻子:‘你吃魚的時候要小心,這里面有許多魚制!@樣就可以避免發(fā)生這種不幸的事件。難道不是這樣嗎?”
    
    大唐說:“這是常識問題,你妻子應該知道這些情況。因此,維特可以提醒你妻子。但是,如果沒有提醒你妻子,并不構(gòu)成必須的責任問題。”
    
    馬修說:“好吧,讓我們把這些責任問題交給我們的律師去討論吧!彼氐阶簧侠^續(xù)吃飯。
    
    老金心里有些怕,他給老葉劃了一道眼色。老葉立刻叫小白下來,自己親自上去服務(wù)。他點了一道水煮雞片給琳達,又把清蒸魚的骨刺剔凈,請她繼續(xù)品嘗,并說這兩道菜不收他們的錢。吃完飯后,又給他們送了兩客油炸冰激淋。
    
    老葉討好的目的,自然是想息事寧人。卻不料適得其反,過了兩天,馬修的律師就打來電話,要和飯店律師交涉,索取二十萬美元的賠償。老葉知道了,氣得用閩南話大罵馬修,在嘴上操了他祖宗近百次。
    
    老金又氣又急,他怎么也想不通,這美國人這么不講理!都說美國人霸道,因為沒有領(lǐng)教,不知道怎么個霸道法。他今天算是徹底領(lǐng)教了,這要在國內(nèi),他傾家蕩產(chǎn)也要和對方拼到底?涩F(xiàn)在是在美國,他連話都聽不懂,更不知道怎么去對付這種事,萬一真要賠他個二十萬,那還不是要他的老命?
    
    老金病倒了,躺在床上爬不起來。金城和貝蒂慌得要送他上醫(yī)院看病。
    
    老金說:“沒什么病,就是心里氣不過!
    
    金城說:“依爸,你千萬不要氣,氣壞了身體不得了!
    
    老金說:“這樣的美國人!自己吃進去魚骨頭,還要飯店賠錢,賠二十萬美金!這、這、這……真是婊子養(yǎng)的!”
    
    金城說;“依爸,這哪里有那么容易,想賠多少就賠多少?那還不是鬧翻天了?我們也有律師啊,也是美國律師啊!這個叫道格拉斯的律師也是很霸!怕他什么?所以,你定定心,這幾天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兩邊多跑一下就可以了。”
    
    老金說:“就怕萬一輸了,賠這么多錢……”
    
    貝蒂說:“爹地,不要緊的嘛,就是官司我們輸了,我們也不會賠錢的呀,我們有保險啊。保險公司會賠錢的呀。”
    
    老金翻身坐起來:“什么什么?保險公司會幫我們賠錢?”
    
    金城說:“那當然,不然我們每年花那么多錢買保險做什么?”
    
    老金說:“那、那我安心了。我去上班!你打電話跟律師講,我們要跟那個婊子養(yǎng)的拼到底!”
    
    金城和貝蒂都笑起來。金城說:“依爸,這幾個月,你也沒有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還是休息兩天。明天老葉正好休息,我叫他帶你到紐約玩一玩,輕松輕松!
    
    貝蒂笑著說:“就是啊。爹地也去做做桑拿浴!
    
    第二天,老葉開車來接老金去紐約玩。老金去過紐約,是兒子到唐人街辦事時帶他去的。他坐在兒子車上,走馬觀花的看了聯(lián)合國,看了帝國大廈,再就是看街景。街道橫豎都編了號,又窄又小,不是堵車就是賽車,特別是那些黃皮的士橫沖直撞,令人心驚肉跳。紐約到處亂七八糟,又吵又鬧,他感覺很不好,連車都不想下。兒子把車開到自由女神碼頭,要帶他坐渡輪去看自由女神島。他隔岸望了望,遠水中那一小點的自由女神像,還沒有火柴桿大,想想也沒什么意思,就搖著頭對兒子說不過去了。
    
    老葉走九十五號高速公路去紐約,車開得飛快,還沒有走多遠,大車小車就堵成長龍,慢步挪動著。他找了個出口下去,拐了幾條馬路,又上了另一條十五號高速公路。這條高速公路是州際高速公路,沿山而筑,兩邊綠蔭覆蓋,又不許走大車,因此顯得格外清靜。
    
    老金由衷贊嘆:“美國這個高速公路真是發(fā)達!
    
    老葉說:“這條路都建了快一百年啦!
    
    老金說:“你看看,多少汽車,嘖嘖,每一年要燒多少汽油!
    
    老葉說:“所以啦,要打仗啦。美國人盯著中東那塊沙漠干什么啦?就是為石油啦!
    
    老金說:“這美國,還真離不開汽車。你看看,七十多歲老太婆還開車,還開得那么快,不要命了!
    
    老葉說:“金老總啊,你也可以學開車啦。會開車,自己就插上翅膀啦,想到哪里去玩,就到哪里去玩啦!”
    
    老金說:“我這么老了,還學什么開車?”
    
    老葉說:“你才六十啦,算什么老啦?我以后教你開車,三天就學會啦。按照美國人樣子,六十多歲還是中年人啦,照樣開車啦,還照樣打炮啦!
    
    老金問:“什么打炮?”
    
    老葉雙手拍著方向盤:“金老總啊,打炮就是干啦!做愛啦!”
    
    老金揮了揮手:“老都老不動了。還講那個……”
    
    老葉說:“哎呀呀,金老總啊,不但要講啦,還要干!越干身體越好啦,越年輕啦。美國人,七老八十的,還照樣干啦。你有沒有看到,禮拜三都來吃飯的那個老太婆,叫莉莎,多少歲啦?六十八啦,快到七十啦,每次來飯店吃飯,都死死的抱住我啦。還給我她家里電話號碼和地址,叫我去玩啦,她說要給我一個驚喜啦。什么驚喜呀,還不是要干啦。”
    
    老金說:“這、這老太婆了,還這樣,臉啊,臉都不要啦?’
    
    老葉說:“這個就是你們內(nèi)地人講的啦,是理念問題啦。美國人干啦,就跟吃飯一樣啦,很平常的啦。老太婆也有老太婆的需要嘛,克林頓也要干嘛,白宮里到處都是監(jiān)視器,怎么辦啦?躲在過道里干啦。事情發(fā)生了,民眾都很同情他啦。他老婆不跟他干,他怎么辦啦?才五十歲啦,怎么壓得住啦?我也五十歲嘛,我一個禮拜不干行不行啦?不行的嘛?肆诸D也是人呀,他當然要找別人干啦!”
    
    老金問:“噢,你這每個禮拜上紐約,就是找女人啦?”
    
    老葉說:“不找女人,跑紐約來干什么啦?紐約有什么好玩的啦?無非是吃啦,干啦!享受啦!一個禮拜辛辛苦苦打工,這點點享受還是要的嘛。我到美國來,已經(jīng)二十多年啦,賺了不少錢啦,但是呀,到現(xiàn)在一分錢都不剩啦,沒有結(jié)婚啦,沒有小孩啦,錢拿來做什么啦?還不是吃呀喝呀嫖呀賭呀。這二十多年過來,我該享受的都享受了。我的享受,要抵得上金老總你幾輩子的享受啦。你說說看,是不是這樣了啦?所以說呀,你現(xiàn)在是修到了福,雖然遲了一點點,但是總是修到啦!好好享受啦!你不抽啦,不喝啦,不賭啦,但是吃一點啦,嫖一點啦,總要的啦。特別到美國啦,開開洋葷總要吧?不然,人生還有什么意思啦?”
    
    老金說:“老葉老葉,這個、這個不一樣,我和你生活的環(huán)境不一樣,所以講,啊,這個啊,怎么講呢……”
    
    老葉說:“什么不一樣啦?我們又不是政治家,都是男人啦,有什么不一樣啦。平時我聽你的,今天你要聽我的,我?guī)闳ツ睦,你就跟著我去哪里,不必太正?jīng)啦。今天我們都是男人,好不好?”
    
    老金說:“這個,就是讓人知道了不好吧?”
    
    老葉說:“人家說啦,單嫖雙賭,實際上啦有什么關(guān)系啦。我就公公開開干啦,我還要講啦,他們愛聽嘛!”
    
    老金說:“你不一樣嘛。我要是讓兒子媳婦知道了,我哪里還有臉見他們啊?”
    
    老葉說:“?你還不知道啦,就是金城貝蒂叫我?guī)闳ネ娴睦。還塞給我一沓錢啦,叫我安排好,陪你玩?zhèn)兩天!
    
    老金很意外,想了想說:“真是苦心。 
    
    過了白石大橋不久,拐下高速公路,就到了紐約的法拉盛,人稱“第二唐人街”。老葉把車寄到停車場里,帶老金去一家酒樓,美美的吃了一頓早茶。又到一家老字號理發(fā)店,兩人剃了頭,修了面,還掏了耳朵,頓時顯得清爽而又精神。
    
    老葉到報攤上,各種中文報紙都買了一份,往胳膊下一夾,笑嘻嘻的說:“金老總,走啦。我們‘洗澡’去啦。”老葉帶著老金,七拐八拐的走了幾條街,來到一座并不顯眼的舊樓前。舊樓鐵皮門緊閉著,老葉往邊上一個門鈴短撳了兩下,不一會兒,就見門開,露出一張東亞女人的粉臉,一見老葉,立刻滿面涌笑,開門擁抱老葉。
    
    老葉說:“今天我給你帶來一個貴客啦。這是我的……”老金急忙捅了一下老葉的腰。
    
    老葉改口說:“他剛從香港過來,生意做得很大啦。這幾天,無天談生意啦,很累啦,今天我特地請他來桑拿啦。你開個單間啦,一定要安排一個最好的小姐,會講一些中國話的,那個18號小姐在不在?”
    
    東亞女人恭敬的說:“對不起,18號小姐上午剛下班,看看是不是請這位老板先看看那邊的小姐,都是很好的,很干凈的!
    
    老金望了一眼,靠墻的一排沙發(fā)上,靜靜坐著七八位露裝小姐,他心里“撲通、撲通”亂跳,低聲對老葉說:“我、我不知道,你安排!
    
    老葉用英語對東亞女人說了一陣,又對老金說:“我都安排好啦,你痛痛快快的享受啦。想做什么都可以啦,餓啦,就點東西吃,想睡覺就在里面睡。錢的事你不要管啦,我最后結(jié)賬。如果小姐不滿意,你就叫她換啦。我就在你隔壁房間,你什么都不要怕啦!闭f著,他分了一半報紙給老金。
    
    東亞女人伸手一指,一位略微豐滿的小姐微笑而至,用生硬的中國話說:“大叔,您,辛苦!闭f著,她挽住老金的手臂,走進一扇小門。沒有想到外面看起來不顯眼的舊樓,里面卻別開天地,裝修得清雅舒適。老金被小姐挽著,沿著一條幽暗的走廊,走向深處。他感覺像是被拖向狼窩,心里緊張而又抗拒。但是雙腳卻不聽話,不由自主隨著小姐走下去。
    
    小姐把老金帶進一個小套間,扶他坐在寬大的床上,從壁櫥里取出一疊大小浴巾,她的雙眼笑成彎彎的月牙,柔聲的問:“大叔,是洗。還是,休息,喝什么?”
    
    老金支支吾吾,不知說什么好。
    
    小姐倒善解人意,說:“洗洗,休息,好嗎?”
    
    老金說:“好,好……
    
    小姐貼著老金,幫他脫衣服。
    
    老金說:“我自己來,自己來!
    
    小姐到隔壁,打開水龍頭,往小浴池里放熱水。然后回到老金身邊,輕輕一挪肩帶,薄裙滑落下去。
    
    老金就覺得白花花一大堆,本能的舉手擋著眼睛。
    
    小姐笑起來,雙手撫摸老金的臉:“大叔,不好意思了。我,喜歡、大叔不好意思!闭f著,她扶著老金,走向浴池。
    
    老金想起一個電視劇里的鏡頭,有一個干部就是這樣被美女拖下水。他閉上眼睛,慢慢把腳伸進熱水里。
    
                            (四)
    
    離“聽雨樓”一箭之遙,新開了一家中國自助餐館,名叫“長江浪”。由于價格便宜,新開張又奉獻優(yōu)惠,連日來生意火爆,把“聽雨樓”的顧客搶去近一半。“長江浪”洶涌澎湃,幾乎淹沒了“聽雨樓”。急得金城兩眼發(fā)綠。
    
    “長江浪”的老板也是福建老鄉(xiāng),還是金城朋友林醫(yī)生的表弟。當時,金城聽說他要在“聽雨樓”附近開中國自助餐館,曾經(jīng)通過林醫(yī)生勸他不要在這里開餐館,以免兩家殘殺,讓美國人賺外快。金城還表示,愿付給他一萬美元的補償費。林醫(yī)生后來回話說他表弟不肯,他說找了一年多才找到這個好地段,實在難以放棄。
    
    “長江浪”的開張,對“聽雨樓”是個沉重的打擊,營業(yè)額一直往下掉。金城和貝蒂商量,準備大幅度的降價,抗擊“長江浪”。老金不同意,他說:“這樣做,就是走死路。”
    
    金城說:“這時候了,沒有什么辦法,只有這樣拼了,不是我們死,就是他們死!
    
    貝蒂說:“爹地,你有沒有好辦法啦?”
    
    老金說:“辦法我一下子還沒有。但是這樣硬拼,不是辦法,起碼不是一個好辦法。這樣做,就是拿我們短處去和他們長處競爭,肯定不合算!
    
    金城說:“依爸,這當然不是好辦法,但是,你不在開始的時候,就把他徹底壓住,等到他發(fā)展起來,你想壓都壓不住。不但壓不住,他還要爬你頭頂,那時候,就完了!
    
    老金不說話。他心里是急,但是沒有亂。他已經(jīng)認識到資本主義社會這種競爭的殘酷性,過去在國內(nèi)也有競爭,但是那是公家的事,和個人關(guān)系不是太直接。就是工廠關(guān)門,工人下崗,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況且上面多多少少都要管,F(xiàn)在不同了,全是自己的事,沒有人管你,傾家蕩產(chǎn)了,你就要跳樓。
    
    晚上時候,金城帶著父親,去拜訪附近的幾家酒吧。一到酒吧,金城就要兩杯酒,端一杯酒給父親,然后舉杯,大聲的對老友新朋說:“晚上好,我是‘聽雨樓’中國飯店的總經(jīng)理金,祝大家今天晚上愉快!大家手上的酒,由我來付賬。干杯!”酒吧一片歡呼聲。金城估計一下人數(shù),往柜臺上放下三百美元,又往調(diào)酒員面前的玻璃杯里,插上一張二十元票子,作為小費。然后,他拉上父親就往下一家酒吧去。
    
    連跑了五家酒吧,又喝了幾杯酒,金城有些疲憊。他把車開到一片草地邊,邀父親下車去坐坐,透透新鮮空氣。
    
    金城脫下西裝,扯下領(lǐng)帶,說:“依爸,你可能不習慣我這樣做法。我也是沒辦法,只有扔一些錢,搶些客人回來!
    
    老金說:“金城,我理解你的做法。你從小做人做事爽快,依爸會理解。但是,依爸想跟你講,做事情有各種各樣的做法,不要一有什么事情,就想到使錢去打通關(guān)。這是簡單的做法,是笨做法。還好你現(xiàn)在手上有錢,如果沒錢呢?怎么做?”
    
    金城突然眼淚滾滾落下:“依爸,你不知道,我也不想跟貝蒂講。實際上這幾天,我頭腦一直很亂,心里面慌慌的沒底。本來,老飯店是基礎(chǔ),非常穩(wěn)定,我才去開新店。真沒想到,現(xiàn)在新店剛剛開張,還沒有效益,就碰到這樣的倒霉事情。萬一老飯店保不住,那真是鋸卡在柴里,事業(yè)就完了!
    
    老金沒有想到平時很瀟灑的兒子,竟然也會脆弱。頓時,他心里涌起一股憐子之情,想把兒子擁進懷里。但是,不知怎么搞的,他沒有動。他沉默一陣,兩眼一瞪,厲聲大喝:“金城!生活不可能都是順利的!人這一生會碰到各種各樣的困難,有的人還會遇到大災大難!都是很正常的。你還沒有到大難當頭,你怕什么?就是大難當頭,也不要怕!你要想辦法戰(zhàn)勝它,戰(zhàn)勝了,你就是好漢。戰(zhàn)敗了,也沒什么,還是好漢!男人到這個世界上,就是準備負擔一切。金城!沒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爬起來,回家休息。”
    
    金城抹掉眼淚,說:“依爸,你講得好。有你在這里,我精神上就有靠。想想也是,實際上有什么呢?我才來美國,身上也只有兩百美金。”
    
    老金說:“金城,這樣,我這禮拜叫老葉教我開車!
    
    金城說:“那不行,你歲數(shù)這么大……”
    
    老金說:“我一直看你開車,美國的車好開。跟過去在車間開電瓶車一樣。我會開的。我又不去哪里,就是家里飯店開開。我會開車了,你就不要天天送我了。你和貝蒂專門去做新飯店,我來做老飯店。我們最主要不能亂,死死頂住。頂住了再反攻,想各種各樣的辦法,把飯店生意做上去。只要辦法對,一定能做上去。但是,這時候,不要急不要亂!
    
    金城舒展雙臂,撿起一塊石頭,奮力向草地深處扔去。他拍了拍手,笑著說:“依爸,小時候,我最喜歡到河邊去扔瓦片,打水漂,他們都打不過我,就是你教我的,扔瓦片,手的姿勢很重要!
    
    老金也笑了,一行老淚流下來。他很快把它擦掉。
    
    老金不到一個禮拜就學會了開車,他過去開過電瓶車,悟性確實高,很快就找到感覺。老葉當教練,更是嚴格要求,逼著他到馬路上去開。半個月下來,老金就把車子開得穩(wěn)穩(wěn)當當。但是去考寫照時卻碰到麻煩,連考了三次,都沒有通過。最后,老葉帶他跑到隔壁一個城市去考,那里考官很松,裝模作樣考了一陣,揮揮手就通過了。
    
    老金學會開車,體驗到一種駕馭的快感。特別是在傍晚,車稀路靜,夕陽斜照。開著車,輕輕的奔馳在綠蔭遮蓋的馬路上,人似乎插上了翅膀,可以滿天飛翔。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往回走,越走越年輕。
    
    金城看到父親會開車了,心里非常高興。自己去買了一部越野車,把林肯轎車給父親開。老金擔心開這么好的車,碰碰撞撞搞壞了。金城說美國車結(jié)實,經(jīng)得起碰撞,開美國車安全。他又說,車子都買了全保險,碰壞了就去修,保險公司會付錢。老金說,有這么好事,那我心定了。以后,不論上班下班,還是外出購物,老金開著車就走。車越開越快,路越開越遠,天地也越開越大。不久,老金又開上了高速公路,那風馳電掣般的感覺,讓他感到自己的生命豈止在往回走,簡直是在往回跑。∮幸淮危麕Т靼材瘸鋈ベ徫,竟然高興得忘乎所以,把車開上了八十邁,坐在一旁的戴安娜刺激得又驚又笑。
    
    老金決定改進“聽雨樓”,而且按自己的思路改。他到“長江浪”去吃過飯,知道堂吃店最怕這類自助餐館,就像萬噸輪碰到小快艇一樣,讓你無計可施。堂吃店講究菜的質(zhì)量,講究感覺和享受。但自助餐館是填肚子,菜雖不怎么樣,可它花樣多數(shù)量多,價格又便宜,顧客自然蜂擁而至。所以老金心里算計著,“聽雨樓”一定要做得有特色,人家沒有我有,人家有我新,人家新我變。就像當年他叔伯哥做魚丸一樣,在肉餡、湯料甚至形狀大小上,不斷變換新花樣,把那些老字號的生意都搶過來。
    
    當然,老金也看到自助餐館的致命缺點,不管哪種菜,都做得酸酸甜甜,迎合美國人的口味,所以中國人光顧的就少。他要抓住中國人,特別是周圍幾個大學的中國留學生,這是一大片客源,是“聽雨樓”的主要依靠對象。搞清了這些問題,就像搞清了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一樣,非常非常的重要,今后就要在他們身上下功夫,然后再兼顧美國人。
    
    老金想到了小吃。他覺得小吃有獨特的作用,中國人飛到地球的這一頭來,難免要想家,那些學生哥,想家想得厲害,怎么辦?就來嘗嘗小吃,嘴巴一解饞,什么想家啊,都可以解決,起碼可以解決一段時間。平時你要嘗這些小吃,還要跑到紐約唐人街,等我這里有了,價錢也不貴,你還能不來吃?
    
    晚上,老金召集全體員工,叫大家報出各地的特色小吃。幾個福州人報了福州小吃,魚丸扁肉、鍋邊糊、芋泥、太平面等等。上海人報了生煎饅頭、大餛飩、大餅油條、酒釀圓子,還有糍飯糕。四川人報了紅油抄手、夫妻肺片、擔擔面,又問鴛鴦火鍋算不算?
    
    大唐說:“炸醬面配上涼黃瓜,那是國寶級小吃,絕對要占一席!
    
    南京人小姜想了一下,說:“五香茶葉蛋也可以算一種!
    
    大家哄堂大笑。幾個上海人笑稱他名為南京人實為江北人,不知道南京小吃。
    
    小姜說:“我就是江北人,我們高郵那塊雙黃鵝蛋,那才是乖乖隆地咚的國蛋呢!
    
    大家又大笑。老金叫樓蘭也報報杭州小吃。
    
    樓蘭脫口而出:“西湖藕粉、”
    
    大唐說:“不行不行,藕粉那玩意兒喝了心里又糊又軟,整個革命意志消退!
    
    樓蘭說:“誰說的?秋瑾就愛喝藕粉,喝了還想殺人呢。”
    
    大唐說:“難怪你鐵石心腸!
    
    大唐曾經(jīng)追樓蘭不成,所以大家知道他話中的含義,都笑了。
    
    大唐推出東北漢大宋,叫他報東北小吃。大宋搔搔頭說:“咱那有啥呢?讓咱琢磨琢磨。要么鍋貼試試?”
    
    大家都說不行,說飯店菜譜里就有鍋貼。
    
    大宋一本正經(jīng)的說:“那可不是啥正宗的鍋貼!
    
    張滬生說:“鍋貼不能算是東北小吃,你們那邊哪里都有鍋貼,說不定還是上海的生煎饅頭養(yǎng)的呢。”
    
    大宋慢悠悠的說:“誰養(yǎng)誰?你張滬生是上海養(yǎng)的,不等于說咱鍋貼也是上海養(yǎng)的呀?”
    
    張滬生搖搖手說:“好了,我不跟你吵。當年計劃生育沒搞好,東北的鍋貼跑到上海來養(yǎng)了生煎饅頭,還養(yǎng)了我張滬生。可以了吧?”
    
    大宋點了點頭:“可以了!
    
    大家又笑,又起哄叫老葉報臺灣小吃。
    
    老葉說:“臺灣小吃啦,你做不地道。廣東小吃啦,你連碰都不要碰。不管哪一家中國堂吃店里的頭臺點心,都有廣式點心。臺灣小吃也有啊,城里就有一家嘛,是不是?”
    
    大家異口同聲:“是啦----”
    
    大師傅老馬一直笑而不語,等散會后,他對老金說:“小吃搞的太多,會不會沖淡了大菜?”
    
    老金說:“沒事情,我們好好挑一些小吃,不會影響大菜。就像我們工廠里,有國營工人,有集體工,還有臨時工,都在一個廠里。”
    
    林長樂插了一句:“依舅,就怕備料麻煩!
    
    老金說:“我想好了。有的現(xiàn)成的,放在冰柜里,一禮拜兩禮拜沒事情。顧客點了,我們馬上就可以做了。備料麻煩的,我們可以在菜譜上說明一下,要提前訂約的,顧客訂了,我們再去備料。”
    
    林長樂說:“那多麻煩!
    
    老金說:“麻煩才有錢賺!
    老馬說:“長樂,聽老板的!
    
    不久,“聽雨樓”隆重推出地方小吃,美名為“家門口小吃”,菜譜上列出了三十幾種小吃,包括了大江南北各地風味。這一招果然靈,每天顧客明顯增多,特別是周末,中國人攜老帶幼,全家出動,前來品嘗小吃。飯店大堂爆滿,門口競排起長隊。美國人又驚又奇,他們往往有一種簡單的從眾心理,只要有人排隊,就認定好吃,于是也跟著排隊。而且美國人排隊極有耐心,不急不躁。
    
    大唐寫了一篇新聞報道《聽著溫馨小雨,品著家鄉(xiāng)風味——“聽雨樓”的“家門口小吃”融化你的鄉(xiāng)愁》,他渾身解數(shù),極盡溢美之詞,把消息報道寫的近似抒情散文。文章登在大紐約地區(qū)的各種中文報紙上,又發(fā)給周圍幾個大學的學生網(wǎng)頁,這樣一來,顧客更多了,有的竟開一個多小時的車遠道而來。而且外賣也越來越多。學生們聚會,專門來訂“家門口小吃”。金城高興壞了,嘴里不停的夸獎:“依爸厲害!”周末大忙的時候,他還要回“聽雨樓”幫忙。
    
    這一陣下來,“聽雨樓”的小吃竟占總營業(yè)額的三分之一,還有一些顧客打電話來,報來自己家鄉(xiāng)的小吃品種,問他們能不能特做。金城專門跑到唐人街職業(yè)介紹所,高薪請了一位技術(shù)全面的小吃師傅,擴大了一批小吃品種,并使原來的小吃做得更地道。小吃風味形成大氣候,反把大菜特色掩蓋起來。
    
    這天,老葉向老金獻計,建議周末兩天專門做小吃自動餐,和大菜區(qū)別開來,這樣便于管理,節(jié)省人工。老金覺得很有道理,不久就做了調(diào)整。開張那天,就爆出滿堂彩。當?shù)氐?8號電視臺還到現(xiàn)場采訪,主持人請戴安娜介紹,戴安娜口齒伶俐,逐一介紹小吃品種,講了半個多小時,風頭蓋過了主持人。當晚電視里足足播了二十分鐘,老金高興得躲在小房間,解開領(lǐng)帶不停的笑,然后把戴安娜叫進小房間,塞給她一個紅包。戴安娜很意外,抓著紅包,含情脈脈盯著老金。
    
    次日,老葉告訴老金:“人家戴安娜說你很性感!
    
    老金生氣的說:“她怎么這樣說我?”
    
    老葉說:“她是在夸獎你啦。說不定她喜歡你啦!
    
    老金急忙說:“不能亂講,人家還年輕!
    
    老葉說:‘你也不老啊,整天穿得很體面啦,像個大老板啦!
    
    這一天,老金頭腦里老在琢磨“性感”這個詞。
    
                             (五)
    
    這天,老金接到趙淑娟打來的國際長途電話,大吃一驚,叫她趕快放下電話,他就打回去。趙淑娟說,是兒子幫她買的電話卡,打美國很便宜。問候一陣,老金問她有什么事。
    
    趙淑娟說:“沒什么事,就想你!
    
    老金說:“就想我?”
    
    趙淑娟不說話。
    
    老金問:“怎么啦?”
    
    趙淑娟說:“他走了!
    
    老金問:“去哪里啦?”
    
    趙淑娟說:“還能去哪里?”
    
    老金不說話了,他頭腦里閃過一個樂呵呵的胖老頭,和趙淑娟好上后,老金見過他一面,印象最深是,他愛喝燙茶,端著杯子,不停的吹,然后呷一口茶,聲音很響。
    
    趙淑娟說:“心臟病發(fā)作,還沒有送到醫(yī)院,就走了。”
    
    老金問:“事情做好了沒有?”
    
    趙淑娟說:“上禮拜就做了!
    
    老金說:“開支很大吧?我寄點錢給你!
    
    趙淑娟說:“不要。”
    
    老金說:“那……”
    
    趙淑娟說:“我心里很空……你什么時候能回來?”
    
    老金說:“怕一年兩年回不去。”
    
    趙淑娟不說話了。
    
    老金說:“我給你打電話。”
    
    趙淑娟說:“不要打了,一打電話就更想你了。哎,這生活就不讓你順心。過去和你見面,都要想辦法躲他,現(xiàn)在不要躲了,可以安心和你見面了,你又見不到了!
    
    老金心里火辣辣的。
    
    趙淑娟是老金心儀的女人,想當年她剛進廠的時候,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又梳著兩條長辮子,在廠里顯得特別出眾,在車間沒干幾年,就進了廠里生產(chǎn)科,坐上辦公室。老金那時是個爐臺工,只有遠遠偷看的份,后來當了車間主任,趙淑娟經(jīng)常下車間催報表,來來往往,兩人熟了。老金也就找機會和她說笑,但絕不敢有非分之想。人到中年,趙淑娟渾身上下透著成熟的豐韻,往面前一站,老金心里就發(fā)癢。
    
    有一天臨下班,趙淑娟來取報表,車間辦就老金一個人在。兩人就聊起來,有說有笑,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停住了,都不說話。老金盯著趙淑娟,不由得抓起她的手。趙淑娟不說話,抽出手,朝老金背上輕捶一拳。老金像得到默許,一把抱過趙淑娟。趙淑娟“噢”的一聲輕吟,全身軟在老金的懷里。這一幕,老金至今想起仍然心驚肉跳,絕對比去按摩院找那些風騷女子來得刺激。
    
    車間辦旁邊有一個材料庫,窗戶終年關(guān)閉,里面暗乎乎,是老金和趙淑娟偷歡之處,但終究不安全,不定被誰撞見了,那麻煩就大了。所以,每次兩人都是爭分奪秒,倉促上陣,往往尚未充分展開,就匆忙收場。老金雖是孤身一人,但住在廠里宿舍區(qū),人多眼雜,趙淑娟哪敢去他家。趙淑娟家倒是在廠外,但她丈夫整天樂呵呵呆在家里,老金也就干瞪眼。有幾次趙淑娟丈夫出差,老金像電影里特工似的,潛入趙淑娟家。兩人在木板床上展開生死大戰(zhàn),那是何等的波瀾壯闊!趙淑娟平時看挺文氣的,即使情到深處,也是含而不露,萬千風情僅僅化在眼神里,可一上床就變成了女斗士,瘋狂得讓老金又驚又喜。
    
    趙淑娟的妙處就在于,平時讓老金舒貼,從心里感到舒貼,全沒有精神上的負擔,像吃麥芽糖,好吃卻不粘牙。搏戰(zhàn)時又讓老金盡興盡力,身心得到徹底的釋放,英雄般的凱旋而起。這樣的女人很難得,老金還真想回國,和她一起生活。但如今,他又卷進了另外一種生活形態(tài),有一種身不由己的膠著感。
    
    老金天天給趙淑娼打電話,林長樂每次去紐約唐人街,老金都要托他買幾張電話卡。過去打電話給趙淑娟,老金還小心翼翼,聽到是趙淑娟的聲音才敢說話,有幾次是她丈夫接電話,老金就不吭聲,悄悄把電話擱下了,F(xiàn)在沒這個顧慮了,想起來就打,有時一天打幾次,特別是晚上回家前,老金一定要打電話和趙淑娟纏綿一番。趙淑娟那絲絲入耳的甜話,總讓老金情不自禁的醉倒在床上。
    
    但是,最近一段時間里,老金打電話過去,老是沒有人接。這天晚上,老金橫下心來,隔十分鐘就打一次,一直打到子夜,趙淑娟才接電話。
    
    老金問:“你去哪里?”
    
    趙淑娟說:“到廣場去跳舞!
    
    老金又問:“跳什么舞?”
    
    趙淑娟說:“交際舞。”
    
    老金說:“交際舞?就是那樣抱著跳舞?”
    
    趙淑娟說:“是啊,跳一跳舞,人還輕松不少,再拐到菜市場買點菜!
    
    老金問:“和誰跳?”
    
    趙淑娟說:“都是些離退休的老人!
    
    老金問:“男的?還是……”
    
    趙淑娟說:“都是男的請女的跳,一兩下,也有女的和女的跳,看起來就很不順!
    
    老金說:“你天天被男的抱著跳舞,我就看不順!
    
    趙淑娟笑起來,說:“我想天天被你抱起來跳舞,你人又在美國。你又不回來!
    
    老金脫口而出:“我要把你接到美國來!
    
    趙淑娟說:“我想到你身邊去啊。但是,不可能啊,兒子事情放不下!
    
    老金說:“以后他也可以來美國讀書啊!
    
    趙淑娟說:“他不是讀書人……不過,有你這份心意,我就很滿足了。過去你退休,整天在家里不做事情,我不理你,你說我看不起你,我當時就是看不起你,F(xiàn)在你到美國,還管一個大飯店,我覺得你真是了不起,我心里有你這樣的男人,真的很高興。那一天,我把你的相片帶給玩在一起的姐妹看,她們都說我有福氣!
    
    說要接趙淑娟來美國,老金自己也嚇一跳。如果趙淑娟順著梯子往上爬,真的要來美國,那老金才傻了。到美國以后,老金真體會到,加一個人決不像加一副碗筷那么容易。幸好趙淑娟是明理人,從不會為難老金。這也正是老金喜歡她的一個原因。
    
    老金鎖上飯店的門,走向停車場,就看到一道車燈射來,憑感覺,他就知道是戴安娜。老金最近似乎掉進了桃花園,中國有女人想他,美國也有女人追他,有時到紐約,花些錢,還有各國佳麗侍候他。他感到自己走進了新時期,生活變得非常新奇。
    
    老金走近一看,果然是戴安娜。戴安娜坐在車座上,優(yōu)雅地抽著煙,甜絲絲盯著老金:“我的老板,等你去喝酒!
    
    老金掏出飯店鑰匙,拉開車門,說:“請!
    
    戴安娜說:“不不,去鄉(xiāng)村酒吧,那里喝酒有味道!
    
    老金說:“酒吧,很多人。”
    
    戴安娜說:“人多了,才有趣味。請吧,喝完酒我送你回家,明天我去接你。”
    
    老金看看表,說;“太晚了。”
    
    戴安娜說:“我的老板,你非常可愛,像一個高中生!闭f完,她挪到旁邊的車座上,把手伸給老金。老金笑著搖了搖頭,坐進車里,開車去酒吧。
    
    戴安娜實際上也老大不小了,老金那天偶爾翻員工名冊,看到她的出生年月,扳指一算,也有四十五六歲了。戴安娜是個透明的女人,整天無憂無慮,說說笑笑。聽老葉說,她十幾年前就跟丈夫離婚,獨自帶養(yǎng)兩個女兒。如今女兒們各奔東西,就剩她一人生活,她掙了錢就花,分文不剩,有時也會向老金借錢。但她這點好,有錢就還。戴安娜沒事的時候,喜歡和老金聊天,老金結(jié)結(jié)巴巴的英語,經(jīng)常逗得她哈哈亂笑。她也經(jīng)常糾正老金的發(fā)音,而且極認真。老金口語還真進步不少。雖說得結(jié)結(jié)巴巴,但是配合著手勢,也能和戴安娜基本溝通。
    
    中秋節(jié)聚餐,戴安娜喝了兩杯酒,非常興奮,在飯桌上說,老金個子高,又挺拔又酷,非常性感,飯店里的男人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她說她喜歡老金這樣的男人,像父親,又像丈夫。說如果老金同意,她會嫁給老金。說得大家又喊又叫。
    
    大唐把戴安娜說的話原原本本翻譯給老金聽。
    
    老金紅著臉,笑著說:“你們不要聽戴安娜的,她愛開玩笑!
    
    大唐一本正經(jīng)問戴安娜:“戴安娜小姐,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
    
    戴安娜說:“是真的!
    
    大唐又問:“是不是開玩笑?”
    
    戴安娜搖搖頭,然后起身,走到老金面前,吻了老金一下。
    
    大家拍著桌子,又喊又叫。
    
    大唐豎起大拇指,說:“金老總啊,您真真英明!就這么輕而易舉的把咱們飯店惟一的美國大妞給征服了。您氣我們年輕人。罰酒!”
    
    老金摸著臉,說:“不要聽她亂講,我都老了。”
    
    大唐說:“這您就疏忽了,老,才有氣韻,才風采,才氣派,才性感!我們年輕人還不到火候啦!”
    
    老金舉起酒杯,說:“好好,我喝一杯!
    
    這天下午,老金又帶戴安娜出去購物。戴安娜說她家離超級市場不遠,辦完事,請老金到她家坐一坐。老金很爽快答應了。他心里似有預感,感到會發(fā)生些什么事,但他心里還是樂意迎接這種誘惑。
    
    按戴安娜的指點,老金開車來到她家。這是一棟小木樓,有些年代了,外面看上去有些舊,推門而入,房間里布置得很整潔。長柜上擺滿了戴安娜從小至今的照片。老金有些吃驚,年輕的戴安娜非常迷人,他覺得和那個英國王妃戴安娜也差不到哪里。老金正看得入迷,戴安娜從身后輕輕抱住他,臉貼在他的背上。
    
    老金抓住戴安娜的手,慈父般的摩挲,感慨萬分:“戴安娜啊,你真是一個洋娃娃!
    
    戴安娜轉(zhuǎn)過老金,問:“你說什么?”
    
    老金才想起自己說中國話,他用英語說:“戴安娜啊,你,很可愛,和洋娃娃,一樣,洋娃娃,你知道嗎?小的,人,這個眼睛,很大,抱在這里!
    
    戴安娜緊緊的抱住老金,說:“我知道,謝謝你!親愛的金!
    
    老金渾身發(fā)熱,也抱緊戴安娜。
    
    戴安娜笑著說:“金,我要和你一起創(chuàng)造奇跡!
    
    老金似懂非懂:“你說什么?”
    
    戴安娜說:“我要和你,做愛!
    
    老金熱血沸騰,學著電影上男人的樣,完全抱起戴安娜,走向睡房。
    
    老金一覺醒來,見身邊沒人,戴安娜不知去哪里了。他看見床頭柜上有一張紙,上面畫了一女人頭像,旁邊一個斜酒瓶。正在往一個高腳酒杯里倒酒,下面寫了兩行英文字。他看不懂英文,但從畫里知道戴安娜去飯店上班了。他看著畫,一筆一畫畫得有模有樣。他搖頭笑了笑,心想這戴安娜還真有一手。
    
    老金索性舒舒服服倒下,收起精神,點點滴滴回想剛才所發(fā)生的全過程。剛才他和戴安娜與其說在做愛,不如說在享受性愛游戲,那么的放松,又那么的刺激,花樣不斷的翻新,甚至借用一些器具。老金像一個小學生,接受著現(xiàn)代性愛的啟蒙教育。戴安娜真是一位大師,把一張床當做舞臺,讓他領(lǐng)略了許多生命新奇的景象,讓他知道人還有這種活法。老金感慨萬分,生命到了一甲子,卻拐了一個大彎,這以后的生活怎么個走法?
    
    老金有些迷糊,說:“萬事不如背靠席。先睡了再說。”
    
    老金很快入睡了。
    


    2002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