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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日本走過的路

2005年2月3日

    
    “明年(即2005年)元旦和春節(jié),我將和我的家人一起渡過。”這樣的想法使我對日本的最后一點“戀戀不舍”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家里有老婆、女兒,我和她們已經(jīng)整7年沒有見面了。她們想我,我也想她們。
    
    這些年我一個人在日本雖然不停地奔波,但還是總想著她們母女。我馬上就要回去了。現(xiàn)在的交通這么發(fā)達,想想登上飛機的當天就能再見到她們,我竟然有一種“近鄉(xiāng)情更怯”的感覺。分開了這么多年,女兒可能已經(jīng)不認識我了,妻子也可能有了很大的變化。就算女兒還認得我、妻子也和從前一樣,我也再不是過去的我了。這么些年一個人孤身在外的經(jīng)歷,實在是一言難盡。好在這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不管我在日本的這篇“文章”寫得怎么樣,最后的句號已經(jīng)劃好,是非只好任人評說了。
    
    以前我也聽人說過,不管在日本混了多長時間、混得怎么樣,一旦決定回國了,心里總會有那么一點失落感,我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感覺算不算“失落”。不過我覺得,就這么即不回國又下不了決心在日本“扎根”,總“吊著”絕對不行。因此我決定回去了;貒澳,對自己在日本的生活做了一個總結(jié),寫了一個簡單的“總結(jié)報告”。寫這個“報告”有兩個目的,一是為“后來者”提供一些借鑒;二是把自己這些年經(jīng)歷的那些不如意以文字的形式留在日本,干干凈凈地回國和妻子、女兒一起開始新的生活。

看鄰居富了能不眼紅?

    中國人到日本來的目的是各種各樣的,進入日本的渠道也各不相同。我可以告訴大家,我當初決定到日本來,目的就是賺錢、賺很多的錢。那時我們眼見一戶老鄰居在三四年的時間里“富了”,靠的就是到日本留學(xué)的兒子隔三差五地捎些錢回來,我們能不動心、能不眼紅?不過可得聲明一點,我們兩口子都是本分人,可沒對這戶老鄰居動過什么歪腦筋。我們最后也是求這老兩口幫的忙,但是采取的絕對是正當途徑。
    
    一次他們的兒子回國探親,我聽說了到他們家里去看這位留洋的兄弟。我比這位兄弟大那么五六歲,雖然從小在一塊兒玩的時候不是很多,但他見了我總是“哥”、“哥”地叫,嘴巴很甜,我也挺喜歡他的。我一直挺佩服這位兄弟的,主要是因為他在學(xué)校是好學(xué)生,成績好、人緣好,老師、學(xué)生都對他贊不絕口。要論交情呢,我們也有那么一點兒。這兄弟性格過于溫和,在國內(nèi)上學(xué)的時候總有人欺負他。對于這種情況我是見到一次管一次,雖然沒有為了他大打出手過,但“路見不平一聲吼”總是有的。何況那些欺負他的都是和他年齡差不多的,我比人家大那么多,要真動手打人家就說不過去了。就這么著,我一直看著這位兄弟中學(xué)畢業(yè),看著他“意外失手”沒有考上大學(xué)。后來他也沒有重讀,就按照他父母的安排“拿錢出國學(xué)日語”去了。
    
    長話短說,后來這位兄弟幫我聯(lián)系了一所語言學(xué)校,我也順著他走過的這條路來到了日本。只不過我們到日本的目的不同:他真是為了學(xué)習(xí)來的,而我到日本來卻是為了賺錢。但是不管怎么樣,我總算走出了“萬里長征的第一步”。

看先輩上大學(xué)了能不羨慕?

    雖然我最初到日本的目的并不是學(xué)習(xí)而是賺錢,但我畢竟是拿學(xué)生簽證來的。為了能夠續(xù)簽,我是不能隨心所欲地打工的,我必須保持一定的出勤率、而且還得取得一定的成績--這些都是續(xù)簽的前提。
    
    中國有句話叫做“近朱者赤”,當時我的年齡已經(jīng)不小了,可看著周圍比自己小五六歲甚至七八歲的孩子們多數(shù)為了學(xué)業(yè)苦苦拼博,我還是非常感動。不僅感動,而且動心。我有時也想:自己是不是也要讀一個大學(xué)?一次打工回來和一位工友吃飯喝酒時,我在閑談中流露了自己的想法。這位工友說:你好好學(xué),一定要考上大學(xué),在日本的路還長著呢……我這個人特容易“熱血沸騰”,聽這位工友這么說,我當時感到自己學(xué)習(xí)的愿望突然變得那么強烈,而且不知道怎么的還充滿了自信。想到如果考上大學(xué)可能發(fā)生的一切,覺得自己的個子都一下子高了許多。
    
    我這個人、就像許多朋友評價的那樣,有時突然就會“理想化”那么一下子。有了在日本上大學(xué)的想法后,我開始在學(xué)習(xí)上下功夫了。到日本的頭一年,我的前半年和后半年涇渭分明:一半是打工一半是學(xué)習(xí)。最后使我下定“考學(xué)”決心的是這么一件事:一位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先輩,在語言學(xué)校即將畢業(yè)時考上了一所市立大學(xué)。我想,都是這個年齡,他能行,我也能行!哪個讀語言學(xué)校的看先輩上大學(xué)了能不羨慕?于是我的“熱血沸騰”的狀況很是持續(xù)了一段時間,直到我參加了大學(xué)考試之后……

看別人大把花錢能不琢磨?

    有一個規(guī)律我也知道,人“熱血沸騰”、也就是腦袋一熱的時候,最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從后來的情況看,我當初做出將生活重心從打工轉(zhuǎn)向?qū)W習(xí)的決定,其實是很不理智的。同樣的錯誤我犯過許多次,也總在事后告誡自己“下不為例”,可事到臨頭還是照舊,弄得我都感到自己不可救藥了。
    
    人是必定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的,這種代價有時是無形的、有時是可見的、有時是兩種類型混合交叉的。做出在日本考大學(xué)的決定,我開始時以為只是一個有形的錯誤、也無非就是少打了一些工少賺了一些錢。這樣的判斷實際上又是一個錯誤,這樣一錯再錯,造成我即不能用自己的方法實現(xiàn)當初來日本的目的,也無法重新樹立新的目標。隨波逐流中又經(jīng)常都看見周圍有些中國人大把花錢,你說我能不琢磨、能不動心嗎?都是一樣的“在日華人”,難道他們在經(jīng)濟上的“起點”就真的比我高出那么多?那他們還來日本干嘛?后來我才知道,還真不能不信邪,就真有拿著父母的大把鈔票到日本來糟蹋的人。我見到的那些花錢如流水的人還不是這樣,他們的錢都是自己賺來的。至于賺錢的方法,那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
    
    話題回到“錢”上,使我更加意識到我把到日本來的目標由賺錢改變?yōu)榍髮W(xué)的做法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中途半端”。沒想到我在日本體會到“堅守初衷”的重要性。前面說了,我決定考學(xué)是因為“熱血沸騰”,結(jié)果呢,就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合格,還白白浪費了許多本來可以用來打工賺錢的大好時光在摳書本上。剛知道考大學(xué)沒有合格的消息時我也不是特別沮喪,反正簽證還有幾個月,最后還可以到入管去申請一個3個月的“出國準備”,利用這些時間打些工,“打道回府”時兜里也差不多能揣上個200來萬日圓,也算不錯了。這時候,我又犯了一個錯誤,沒有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和一位工友到扒金庫去玩了一次。這東西真害人,第一次去就讓我贏錢。更害人的是我從第一次以后一直贏了很長時間,然后就上癮了。我最初并沒有意識到扒金庫的危害,還覺得這是一條來錢快的道兒。有一段時間我還洋洋自得,覺得自己的智力用來考學(xué)雖然不行,用來賭博卻蠻管用的嘛。就這么著我慢慢地就毀了,贏到的錢很快被我輸了回去,然后再追加賭資繼續(xù)賭,三來二去心思全在扒金庫店那里了。
    
    如果我要說自己第一次到扒金庫去完全是因為好奇,那純粹是為自己開脫。沒玩扒金庫之前,我就認識了一位自稱是“道上的”中國人,他說他就是玩扒金庫的,還天花亂墜地大侃了一通“里技”。我那時對扒金庫一竅不通,這位“道上的”的說法使我產(chǎn)生了一個錯覺,感到似乎只要掌握一定的方法和規(guī)律,就能“從扒金庫弄錢”。我又錯了,“哪有這么簡單的事”--這位“道上的”中國人告訴我。
    
    我也想過打退堂鼓,輸?shù)腻X就算了。可是,看著一些出入扒金庫的中國人花錢如流水,你說我能不眼熱、能不琢磨、能不“試試看”嗎?我試來試去的結(jié)果就是存折上的數(shù)字越來越小,最后就一點兒也沒有了。上面說的那位“道上的”見我輸?shù)眠@么慘,又認為我“人不錯”,善意地問我要不要“入道”。我很動心可是因為膽子小沒敢應(yīng),不過我和這位“道上的”一直處得很好,還經(jīng)常在一塊兒吃吃喝喝的,把相互間的關(guān)系整得像好朋友似的。
    
    不入道有不入道的好處,我能夠黑了那么多年自首就回國,就是因為沒有什么案底。不過當時輸光了錢還堅持不入道,就只好再彎下腰來打工了。而扒金庫呢,我卻怎么也斷不了了。這樣一來,我在日本的生活就進入了一個惡性循環(huán):有錢的時候打扒金庫,沒錢的時候去打工。渾渾噩噩一混就是這么些年。不瞞大家說,簽證到期的那天我整天都在打扒金庫,接著稀里胡涂就黑下來了。
    
    談起自首回國的話題,是因為在一家中文報紙上看到了一條消息。這條消息說,日本的入管法要改了,原來非法滯在者出境后滿5年才可以再次進入日本,現(xiàn)在這一期限縮短為1年……我是和另外幾位黑戶口哥們兒一起吃飯時看到這條消息的。那哥兒幾個還挺興奮的,評價說以前的“5年”時間太長了,還是變更后的一年比較合理……我一聽心里一激靈:“5年”都算長,那我呢,已經(jīng)到日本7年了,這時間是不是也太長了呢?我突然感到有些想家--不,是非常想家,黑戶口也有想家的權(quán)利。
    
    當天晚上,我給妻子掛了一個電話,告訴她“我年底之前回家”。妻子剛開始的時候還不相信,在我一再強調(diào)后,她才給了我一個“良心發(fā)現(xiàn)”的評價。確實,人總有良心發(fā)現(xiàn)的那么一刻。我這次“良心發(fā)現(xiàn)”還使我做出了一個決定,就是把自己來日本后7年的經(jīng)歷寫出來,給“后來者”提個醒兒:中國人到日本來,一是不能好高務(wù)遠,二是堅決不能打扒金庫。不然呢,結(jié)果就會像我這樣。
    
    (來源:日本《華人周報》 作者:姚世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