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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奧地利度過了六天，秋雨綿綿不斷。論參觀維也納，還是去薩爾茨堡，我們始終是在雨中行。
雨中的奧地利，綠色被浸得更濃、更純。在這個歐洲森林最多的國家，你隨時會走進綠色的覆蓋之中，于是與大自然息息相通的那種酣暢、清新的愜意，便油然而生。它象一串串動人的音符和旋律，扣擊你的心靈。或許這就是１８、１９世紀那么多音樂家云集奧地利，使它成為世界音樂之都的一個原因吧。
踏上貝多芬小道的那個晚上，沒有下雨。月光透過維也納森林密密匝匝的樹冠篩落下來，厚厚的落葉在腳下沙沙作響。小道彎彎曲曲，一邊是沿坡構(gòu)筑的別墅。夜幕之下，它們化作一幢幢黑色的剪影，掩在婆娑的樹叢中。偶爾有燈光從垂著窗簾的窗口瀉出，溶進夜色里，變得柔和、飄渺。小道的另一邊，坡下水聲潺潺，仔細看去，有一條溪流穿過。
陪我游覽的俞先生，６年前從紅旗雜志社卸職赴奧地利留學，現(xiàn)在維也納辦著一份中文報紙。他告訴我，他非常喜歡這條小道。有時候心情不好，就開車到郊外，在這里走上一遭，煩惱便會化解。他說，貝多芬當年經(jīng)常在這條小道上散步，那首著名的“貝６”，即田園交響樂就是在這里構(gòu)思而成的。
貝多芬一生酷愛無拘無束地散步，而且風雨無阻，幾乎每日必行。尤其耳朵失聰以后，他與人類的交談受到限制，大自然就成為他傾訴心聲的唯一場所和對象。這條小道顯然是這段歷史很好的佐證。當然在貝多芬的年代里，小道的另一側(cè)坡地并不是別墅區(qū)，而是樹林、田野和葡萄園。貝多芬就住在附近的海里金史塔特村一間農(nóng)舍里。俞先生說，一個世紀以來，維也納城市已經(jīng)大大擴展了，現(xiàn)在這里的地皮可值錢了。１３、１９區(qū)是維也納的富人區(qū)，小道邊的別墅區(qū)是１９區(qū)的黃金地段。
與田園交響樂大約同一個時期完成，并在１８０８年一起首演的“貝５”，即膾炙人口的命運交響樂，據(jù)說也是在散步中構(gòu)思的。但那首給人以蕩魂攝魄震撼的樂曲，其靈感顯然不會來自這條寧靜的林間小路。我看過一幅畫，畫中的貝多芬背著手，低著頭，在天地蒼茫、疾風勁草中大步地迎面走來，這是他創(chuàng)作“命運”時的寫真。
這兩首被音樂史稱為孿生的作品，卻有著如此強烈的對比：貝５氣宇恢弘，熱情澎湃；貝６從容悠揚，平和明朗，實在很難想象它們出自同一位作曲家之手，而且?guī)缀跏峭瑫r構(gòu)思而成的。貝多芬創(chuàng)作鋼琴協(xié)奏曲時也出現(xiàn)過類似的奇跡，雄渾燦爛的第五鋼琴協(xié)奏曲和深沉嫵媚的第四鋼琴協(xié)奏曲，也是一對性格迥異的異卵孿生兒。好比一個人有兩個頭腦在同時工作，他確實當之無愧于樂圣的稱號。
貝多芬２１歲（即１７９２年）來到維也納，以后就把這個城市作為終身創(chuàng)作之地。但在他的生前，維也納并不理解貝多芬。他的音樂創(chuàng)作超越了那個時代。他在維也納的生活不安定，一直頻繁地搬家。俞先生告訴我，全城可稱為貝多芬故居的就有１０處左右，主要在９區(qū)和１９區(qū)。原因是鄰居們?nèi)淌懿涣诉@位音樂家的生活方式。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只要靈感來了，他便在鋼琴上宣泄一番。據(jù)有關(guān)回憶錄稱，當貝多芬樂想沸騰時，他的彈琴使人感到近乎粗暴。他用的鋼琴比別人壞得都快。但豈知那一個個超群絕倫的音樂經(jīng)典之作，正是在這樣的宣泄中孕育、琢磨，有時是一揮而就的�，F(xiàn)在這些故居已變成了這座城市的驕傲。不僅為它贏得世界音樂之都增添了重要的籌碼，而且每一處故居都以觀光點而身價陡增。只有他去世的那幢樓房，主人始終不肯把它交給市政府，一直私人住用。盡管如此，這幢樓和這條小街仍因貝多芬而知名度頗高。我兩次乘車行過那里，都有人及時指點：這里是貝多芬去世的地方。
同樣的歷史遺憾，重復發(fā)生在另一位音樂天才莫扎特身上。離維也納１８０公里的薩爾茨堡，是莫扎特的出生地。當年由于和這里神權(quán)政權(quán)合一的大主教發(fā)生沖突，莫扎特不斷出走，寧可在歐洲各國跑碼頭演出，也不愿回到他的故鄉(xiāng)。但現(xiàn)在薩爾茨堡因莫扎特而成為世界各國音樂家以及發(fā)燒友們朝圣的地方。始于１９２０年每年一度盛大的薩爾茨堡國際音樂節(jié)，更為這座小城帶來不菲的收入。為此它專門修筑了一座國際機場。
如果說，聽貝多芬的音樂，主要體驗對力的震撼，那么聽莫扎特，則在體驗美的激動。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汽車行駛在去薩爾茨堡的高速公路上，車窗外，煙雨朦朧中的草地、樹林、村莊、教堂、湖泊、山峰一一掠過。那獨特的奧地利山地風光，使我恍然領(lǐng)悟了莫扎特的音樂，尤其他的鋼琴奏鳴曲中的明麗、清澄與行云流水般的歡愉。正如薩爾茨堡大自然永恒的美，莫扎特的音樂經(jīng)得起光陰的磨洗，因為其中包含著一顆偉大的心靈。盡管他在艱難困頓中只活了３６歲，但他的音樂里從來沒有憤世激俗，沒有頹唐萎靡，而是充滿了對生命真誠、蓬勃的熱愛。
走進薩爾茨堡的老城，仿佛走進了小時侯看過的那些外國童話書的插圖：中世紀的古堡，卵石鋪的街道，臨街的樓房和小店，使你浮想聯(lián)翩，歷史中的軼事不絕如縷。莫扎特出生的糧食街９號自然是必去之地。我最感興趣的是故居里陳放的一架狹長的擊弦古鋼琴。莫扎特短促的一生恰逢鍵盤樂器改朝換代。這架古鋼琴記錄了音樂神童當年的起步，又告訴人們現(xiàn)代鋼琴的祖母是什么模樣。令我唏噓不已的還有在莫扎特光環(huán)遮蓋下的一位女性，比他大５歲的姐姐安娜，其實也是一位才華出眾的音樂家。只有在薩爾茨堡莫扎特家族的天地里，可以尋覓到她的倩影，并多少體味到一些她昔日的輝煌。在現(xiàn)存的莫扎特的畫像中，最象本人的一幅就出自安娜丈夫之手，可惜這幅畫沒有最后完成。
４３座風格不同的教堂，給這座清山綠水中的小城帶來神秘、肅穆的美，但也蒙上了某種宗教的壓抑。難怪生性愛好自由的莫扎特，不斷地要掙脫薩爾茨堡對他的束縛。不過莫扎特最初接觸音樂，恐怕也是在教堂。當我走進莫扎特和他的姐姐受洗的圣保羅大教堂，在管風琴伴奏中，從教堂深處升起的唱詩班的歌聲，竟使我們一行人噤口無言。此曲只應天上有。莫扎特曾把彌撒曲稱為“天使的歌劇”。導游告訴我們，唱詩班是為明天的彌撒做練習�，F(xiàn)在人們到教堂去，不都是為了祈禱，有的人專程為了聽管風琴和唱詩班演唱海頓、莫扎特所作的彌撒曲。
奧地利的音樂狂歡節(jié)在每年的７、８、９月。屆時薩爾茨堡無論教堂、廣場、城堡、音樂廳，從早到晚都可聽到音樂。至于維也納，用西方人夸張的說法，連空氣中也飄動著華爾茲�？上覀兺砹艘徊剑桥e辦黃昏圓舞曲音樂會的城市公園，舉辦８萬人參加的露天音樂會的新多瑙島，以及維也納內(nèi)城一區(qū)的廣場，街頭巷尾酒館、咖啡館外的涼棚，都已曲終人散。在維也納的幾天里，我只在參觀市園林局看錄象帶時，從片頭音樂中聽到了耳熟能詳?shù)氖┨貏谒箞@舞曲的片斷。不過，我終究親身走到了蘭色的多瑙河邊，走進了維也納森林，也在誕生那首著名的皇帝圓舞曲的維也納皇宮里徜徉，還有幸在舉辦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金色大廳里聽了一場音樂會。對我心儀已久的這個世界音樂之都，已不虛此行了。
為這一切劃上圓滿的句號的是，我們?nèi)ブ醒牍拱葜]了音樂家們的最后歸宿之地。又是在雨中。蒙蒙細雨把墓地滿園的樹木洗得青翠欲滴。海頓、莫扎特、舒伯特、貝多芬、勃拉姆斯、施特勞斯、瓦格納、馬勒等，不同時代的音樂巨匠在這里會合了。他們的墓碑有的華麗，有的簡樸，但都是精心設(shè)計、制作的雕塑藝術(shù)品。后人感謝他們．其實他們的生命已經(jīng)溶進那些不朽的樂章獲得了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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