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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此致”
北京師范大學(xué)漢語文化學(xué)院董明
２００２年５月１５日出版的第五期《華文教學(xué)通訊》（總第７９期）第四版，載有短文《“此致”是什么意思》。該文就人們寫信時，常在末尾寫“此致”，另起一行“敬禮”，后面用感嘆號，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格式的情況，發(fā)表意見說：
“敬禮”好懂，“此致”是什么意思？原來“此”者不是指后面的敬禮，而是指前面信中所寫的內(nèi)容�！按恕弊值淖饔迷谟诟胖盖拔模私Y(jié)全篇�！爸隆闭�，盡也，含有毫無保留地給予或呈獻之意�！按酥隆倍诌B用，意思是“上面的話都說與你了”。它是一封信的煞尾，而不是“敬禮”的動詞，兩者之間不存在動賓關(guān)系。因此，“此致”后面不應(yīng)該不加標點，而應(yīng)該用逗號斷開。
首先應(yīng)該肯定，該文的意見是正確的。在現(xiàn)代書信里，“此致”的確有作一封信煞尾而其后不帶賓語的用法。請看《魯迅書信集》（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１９７６年出版）中的用例：
１．此致，并頌文祺（按“文祺”前空格，表示“文祺”二字轉(zhuǎn)行頂格。下同）
（１９３３年１１月１７日《致徐懋庸》）
２．此致，即頌時綏
（１９３３年１２月１３日《致吳渤》）
３．此致，即請著安
（１９３４年５月２日夜《致鄭振鐸》）
但是，在《魯迅書信集》所收的１２００多封信（外語書信不計）里，“此致”的這類用法僅有以上３例。３例以外，魯迅常用作書信煞尾的詞語是“此復(fù)”、“此上”、“此布”、“專此”、“專布”、“專此布復(fù)”、“專此布達”、“專此奉達”、“先此布復(fù)”等——竊以為，應(yīng)該把這些表書信煞尾的詞語告訴國內(nèi)讀者，否則有些讀者難免被誤導(dǎo)，以為只有“此致”表示書信煞尾。而且還應(yīng)告訴讀者：魯迅在用“此復(fù)”至“先此布復(fù)”這些詞語時，其后也均加有標點（逗號），并均接有祝頌語，如“并祝安鍵”、“并頌春祺”、“并頌近佳”、“即頌近祉”、“順頌曼�！�、“即請道安”、“即請日安”、“此請文安”、“此�？导�、“恭請金安”等。
我們再看看現(xiàn)代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行知書信集》（安徽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１年出版）的相關(guān)情況。在該書所收的３２０封信里，沒有一例是以“此致”煞尾的。行知先生書信的煞尾，除了一部分用“專此”、“謹此”、“特此”、“示復(fù)”、“專此敬覆”、“專此奉復(fù)”、“專此奉達”等詞語外，還常點明信函的具體內(nèi)容，用“專此奉商”、“肅此奉商”、“專此奉托”、“專此介紹”、“專此歡迎”、“專此拜托”、“專此奉約”、“專此奉聞”等收煞——當然收煞后同樣有標點（逗號），標點后同樣有各種各樣的祝頌詞語，如“敬請誨安”、“敬請鈞安”、“敬頌文祺”、“敬頌康樂”、“敬頌?zāi)觎薄ⅰ熬醋装病�、“并頌大安”、“敬�？到 保ù藯l用得最多）等，只是祝頌語的賓語有時轉(zhuǎn)行頂格，有時不轉(zhuǎn)行頂格。
值得注意的是，《行知書信集》里有跟該文所說的情況完全不同的用例，如行知先生１９２８年８月１日寫給中國科學(xué)社的信，其結(jié)尾為：
４．……謹舉所見，恭候卓截！示復(fù)。此致中國科學(xué)社
在這里，“中國科學(xué)社”不是表敬意和禮節(jié)的祝頌語，而是書信的接收對象，但它卻是“此致”的賓語則無疑。當然，此種用法多見于舊式公函，私人信件用得較少，因為過于嚴肅。此外，《行知書信集》還有如下用例：
５．敬致民族解放敬禮！
（１９３７年７月２０日《致張宗麟、戴伯韜》）
６．……專此奉復(fù)。敬致謝悃。并�？到。�
（１９４０年７月１日《致楊靜桐》）
上述二例中的“敬致”和“此致”雖然語義有所不同，但二者都是以“致”為中心詞的動詞短語，因此二者可以互換使用，且“敬致”、“此致”所能帶的賓語完全相同。二者的差別僅僅在于，“敬致”更能表達寄信人的謙恭和對收信人的尊敬。
最典型的跟短文《“此致”是什么意思》所說的相反的用例，是眾所周知、被收進中學(xué)語文課本的毛澤東主席寫于１９３７年１月３０日的《給徐特立同志的一封信》，信的結(jié)尾是：“此致革命的敬禮！”這里的“此致”絕不是書信的煞尾，而是與“革命的敬禮”存在著非常明顯的動賓關(guān)系，“此致”的后邊當然也沒有標點。
可見，前引短文《“此致”是什么意思》的那段議論雖然不誤，卻有失全面，因為他只強調(diào)了“此致”的一種用法，而忽略甚至否定了“此致”的別種用法。
總之，“此致”是個動詞短語，因而不僅可以帶諸如“ＸＸ單位”、“ＸＸ先生”之類的賓語，而且可以帶諸如“敬禮”、“謝意”、“問候”之類的賓語。當“此致”帶上第一類賓語時，其大致意思是：“此信（此信內(nèi)容）謹呈ＸＸ單位”、“此信（此信內(nèi)容）謹呈ＸＸ先生”；當“此致”帶上第二類賓語時，大致意思則是：“在此給您敬禮”、“在此向您表達謝意”、“在此向您表示問候”。
不過，當“此致”作為書信煞尾詞語而不帶賓語時，“此”仍代指此信或此信內(nèi)容；而“此致”近乎準確的意思則是：“謹以此信（此信內(nèi)容）送詣”——“謹把這封信（這封信的內(nèi)容）呈獻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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