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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華文教學中漢語的“部件教學”
北京華文學院 盛繼艷
所謂“漢字部件”，即“現(xiàn)代漢字字形中，具有獨立組字能力的構字單位，它大于或等于筆畫，小于或等于整字�！保ㄙM錦昌《現(xiàn)代漢字部件探究》，《語言文字應用》１９９６．２）部件教學在華文教學中具有重要的意義，主要體現(xiàn)在漢字教學、詞匯教學和學習者自學等方面。但從現(xiàn)有的教學狀況來看，部件教學雖意義重大，卻未受到充分的重視，相反地存在著諸如：部件介紹零散、不成系統(tǒng)；部件教學過于隨意、缺少計劃性；忽視部件教授，由筆畫直接過度到整字或僅采取整字教學等問題。這樣的教學方式，給初級階段的、母語是拼音文字的學生識記漢字帶來了較大困難。
本文首先對部件教學在華文教學中的意義作概括性分析，然后就如何進行部件教學提出一些看法和建議，旨在拋磚引玉，引起從教人員對漢字部件教學及其研究的重視。
一、“部件教學”在華文漢字教學中的意義
“部件教學”是華文漢字教學的基礎和重要內(nèi)容，是一種最為有效的漢字教學法。
首先，從漢字的形體來看，漢字是由不同數(shù)量、不同功能的部件依照不同的結構方式組合而成的�！皾h字部件的數(shù)量、功能和組合方式（位置、置向、交接法），是每個漢字區(qū)別于其他漢字最重要的屬性，漢字的信息量主要是由部件來體現(xiàn)的�！保ㄍ鯇帯稘h字構形理據(jù)與現(xiàn)代漢字部件拆分》，《語文建設》１９９７．３）部件以有限的形式組合成大量的漢字，并依靠自身所負載的“構意功能”（表形、表義、示音、標示）來實現(xiàn)對漢字字義或字音的指示。可以說，部件教學是華文漢字教學的基礎內(nèi)容，不通過部件，就無法對漢字進行講解。
其次，從漢字教學的內(nèi)容來看，漢字教學主要包括“字音、字形、字義”三個方面，其中字形分析是漢字教學的核心內(nèi)容，我們可以通過分析字形，來指明字形與字義、字音的關系。字形分析即“結構分析”，漢字結構分為整字、部件、筆畫三個層級，部件是整字和筆畫的中介，是結構的核心，因為“無論造字還是考字，都是從部件出發(fā)的�！� （石定果《語言教學與研究》，《漢字研究與對外漢語教學》１９９７． １）通過部件教學，可以讓學習者明白構成一個漢字的每個部件，對該字的字義和字音，或指示或曲折暗示，都有它特定的意義，從而促進學生對漢字特征的了解，激發(fā)學生學習漢字的興趣，加速學生對漢字的識記和掌握�？梢�，部件教學在華文漢字教學中是十分重要的。
此外，從華文漢字教學法的有效性對比情況來看，“部件教學”是其中之最。需要明確的是，這里所謂的“有效性”指的是能夠提高學生識記漢字的速度。對于“部件教學”在華文漢字教學中的這一重要意義，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加以理解：
第一，從漢語構形系統(tǒng)來看，“部件教學”是提高漢字教學效率的最可行方式�！敖M成漢字的構形元素不是無限的，而是可以歸納為一定數(shù)量的單位。”（梁彥民《漢字部件區(qū)別特征與對外漢字教學》，《語言教學與研究》２００４、６）有統(tǒng)計數(shù)字：７０００個通用字中總共有２４６個意符，５６３１個形聲結構中包含了１３２５個不同的聲符，部件數(shù)量遠遠少于漢字總量。另外，２４６個意符中的５４個構字能力很強的意符，構成了４８９８個形聲結構，約占形聲結構總數(shù)的８７％（陳原《現(xiàn)代漢語用字信息分析》，上海教育出版社１９９３）。可見，部件教學可以化簡學生識記漢字的過程，減輕學生的記憶負擔，有效提高學生的認讀與書寫漢字的能力，是提高漢字教學效率的最可行方式。
第二，漢字教學的三種常規(guī)模式的對比結果顯示：“部件教學”是最實用的漢字教學法。由現(xiàn)代漢字的三個構形層級（筆畫－部件－整字）決定，漢字教學的常規(guī)模式也有三種，即筆畫教學法、部件教學法和整字教學法。筆畫法較為傳統(tǒng)，在漢語母語教學中始終受到高度的重視，但在華文教學中卻遭到部分學習者的質疑，其原因：基本筆畫雖量少、簡單易記，但運用于加工筆畫較多的漢字時，卻不免過多過繁，而且還要時刻注意筆順。所以，筆畫法僅適用于筆畫簡約的獨體字，對于大部分合體字的加工，不僅沒有發(fā)揮出任何優(yōu)勢，反而增加了學生的記憶負擔，不實用。整字法同筆畫法一樣，比較有效地作用于獨體字，若僅用整字法來進行漢字教學，難免出現(xiàn)難度過大的弊端。另外，漢字系統(tǒng)中合體字占有相當比重。綜合各方面因素，介于筆畫法和整字法之間的部件法，既避免了筆畫法的繁瑣，又擺脫了整字法的高難度，可以說是對外漢字教學中最為實用的一種。
第三，漢字系統(tǒng)中絕大部分字符的組合方式?jīng)Q定，“部件識記”法是一種快捷的漢字識記方式。有統(tǒng)計表明：７０００個現(xiàn)代漢語通用字中，屬形聲結構的有５６３１個，約占通用字總數(shù)的８０．５％，這一偌大群體在整字的組合上，往往采用的是１＋１的方式，即一個音符加一個意符。這樣的組合關系既簡單明了，又有音義關系的提示。基于這一語言事實，我們可以借助部件教學，充分發(fā)揮該組合關系對于漢字識記所產(chǎn)生的積極效應，創(chuàng)設一個利于識記的良好認知環(huán)境，這樣，學習者識記漢字顯然就容易、快捷得多了。
二、“部件教學”在華文詞匯教學中的意義
在華文詞匯教學中，“部件教學”最突出的意義在于有助于詞匯釋義。部件教學這一意義的呈現(xiàn)，主要是由漢語詞匯系統(tǒng)的構詞特點所決定的。
漢語語素以單音節(jié)為基本形式，這些單音節(jié)基本上都是語義的承擔者，可以作為語素構成大量單音節(jié)詞。漢語的每個音節(jié)都與一個漢字相對應，也就是每個單音節(jié)詞在漢字系統(tǒng)中都存在著一個與之對應的漢字，由于漢字的表意功能，這個漢字在成為記錄該詞的符號的同時，也成為了該詞詞義的承載體。因此，漢字教學中的部件教學法可以直接作用于單音節(jié)詞的釋義教學。
單音節(jié)如此，雙音節(jié)亦然。古、近代漢語的詞匯系統(tǒng)以單音節(jié)詞為主體，而現(xiàn)代漢語的詞匯系統(tǒng)則發(fā)生了雙音節(jié)化，雙音節(jié)逐漸占據(jù)了優(yōu)勢。雙音節(jié)詞的構成主要是通過廣泛運用詞根復合法來實現(xiàn)的，部件對單音節(jié)的釋義功能也就勢必會作用于雙音節(jié)詞。即使雙音節(jié)化的過程中，兩個單音節(jié)詞的詞義可能要經(jīng)過雙音節(jié)詞義的選擇，但大部分部件所負載的意義信息對詞義的指示作用仍然有不同程度的保留。
總之，一方面漢字部件所承載的意義信息能夠直接，并較充分地作用于漢字字義，另一方面根據(jù)漢語詞匯系統(tǒng)的構詞理據(jù)，漢字字義又可以影響詞匯意義的形成和表達，所以漢字部件教學是有助于詞匯意義的解釋和理解的。
三、“部件教學”是學生自學和閱讀的需要
“部件教學”除了有益于漢字和詞匯的課堂教學外，對學生的課外自學和閱讀也是十分有益的。首先，部件的掌握是大部分學習者自學生字的需要。下面是兩組對初級上學習者所進行的自學生詞情況的調查統(tǒng)計：
第一個問題是：碰到不知道讀音的漢字時，怎么辦？
查字典的１７
先問別人，后查字典的１１
算了（含有時候）的３
調查人數(shù)３０
第二個問題是：碰到不知道讀音漢字，怎么查字典？
部首查字法的１８
電子詞典直接書寫法的６
猜字義（音），母語反查字音（義）的 ４
調查人數(shù)３０
在第一組數(shù)據(jù)中，采取“算了”的態(tài)度的三個調查對象中，有一人是先問別人，再查字典，有時候算了；兩人不去查字典，只是問別人，或者算了。這一調查結果說明：在遇到不知讀音的漢字時，大部分學習者都要查字典。
在第二組數(shù)據(jù)中，有兩名調查對象未對查字典的方式作選擇，不排除兩者在沒有可以直接書寫漢字的電子字典的情況下，對不知讀音的漢字無可奈何。從調查結果的數(shù)據(jù)來看，大部分學生是采用部首查字法來認識一個不知讀音的漢字的。
從以上兩組調查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由于漢字不是拼音文字，在只知字形不知讀音的情況下去認識一個漢字，絕大部分學習者要運用部首查字法來實現(xiàn)自己的自學目的。所以，從學習者自學生字的角度來看，進行部件教學是十分必要的。
其次，漢字部件的理解和掌握也是學生提高閱讀能力的需要。制約漢語學習者閱讀能力提高的因素有很多，詞匯量少是其中之一。一篇文章中，如果出現(xiàn)一些不認識的字（詞）時，勢必要影響閱讀者對文章內(nèi)容的理解和閱讀速度。對于這一難題，加強詞匯識記、訓練，提高詞匯量雖是根本，但即便是漢語功底很好的操漢語的中國人，在廣泛的閱讀當中遇到不認識的字詞也是在所難免的，何況我們討論的漢語初學者。當然遇到不認識的字詞查字典是一個很好的習慣，但是培養(yǎng)通過漢字字形的分析，結合上下文來猜測其語義的能力也是十分必要的，因為我們學生的閱讀很有可能是在不能查字典或不可以查字典的情況下進行的。那么要培養(yǎng)這一閱讀能力，基本問題是指導學生對漢字的字形進行分析，這就對部件教學提出了需要。
四、“部件教學”的原則和方法
“部件教學”在華文教學中的重要意義，決定從事華文教學的教師在教學過程，不僅要對部件教學予以重視，而且要留意其教學法方面的研究。對此，我們曾有過一些思考和體會，在此提出，意在與同人交流共進。
“部件教學”的總體設計應體現(xiàn)這樣幾條總的原則：
第一，對部件的介紹要注意由簡到繁。漢字筆畫的繁簡影響漢語學習者對漢字識記的正確率，常用、簡單的漢字錯誤率最低。所以，對于漢字初學者來說，入門階段的部件介紹宜簡不宜繁。此外，由簡至繁還能夠有效避免學生對漢字學習的畏難情緒，有利于日后的深入學習。所以，無論從識記規(guī)律上，還是從學習者心理的角度，遵循部件介紹由簡至繁的原則都是十分必要的。
第二，杜絕隨意介紹，體現(xiàn)階段性和系統(tǒng)性。部件教學的重視決非是遇字就拆分，見新部件就講，應該在由簡到繁的原則基礎上，把部件有計劃地、分階段地介紹給學生。部件教學還要有系統(tǒng)性，所謂系統(tǒng)，一指部件本身的系統(tǒng)性，如“亻”，為“人”字旁，在構字上常常表示與人或人的身體有關的意義，比如漢字：“你、他、體、倆、住”等；二是指部件在構字上的組合方式，也就是首先要讓學習者明確漢字部件的組合并非無序的堆砌，而是有規(guī)律的，而后再對一些部件常出現(xiàn)的位置作介紹，如“亻、彳、纟”用于漢字的左側，“辶、廴”用于左下半包圍結構等，加深學習者對漢字構形規(guī)律的認識和理解。
第三，安排部件介紹的時序，應遵循常用優(yōu)先、兼顧構字能力的原則。要實現(xiàn)這一原則，在部件和所用例字的選取上一是要參照相關的詞頻統(tǒng)計，二是要結合漢語教學。只有這樣，才可能設計出既合乎教學規(guī)律，又滿足學生需要的部件教學計劃。
在遵循上述總原則的基礎上，具體教學法上還應該重視如下一些方面：
第一，重視獨體字的教學。重視部件教學不等于可以忽視獨體字教學。漢字總體可以分成兩大類，即獨體字和合體字。雖然從漢字系統(tǒng)來看，合體字占絕大部分，但是獨體字除了自身帶有讀音并表達一定的意義外，往往還可以作為部件，成為漢字的一個組合部分。教學中，應注意這一類獨體字意義的解釋，及其作為構字部件時在字形或發(fā)音上的變異情況。字形變異，如：心→忄（情）、小、（恭）；火→灬（熟、煮）；金→钅（鍛、銀）；言→讠（語、說）等。發(fā)音變異，如：射→謝、榭；者→箸 、著、都（ｄū）等。
第二，漢字部件在構字上有角色上的分工，教學中應同等重視意符和聲符。漢字是表意體系文字，漢字意符的構字能力遠遠超過聲符，所以人們自然十分注重表意部件的教學和研究。但是從文字學角度來看，大量形聲字的構成是通過在假借字上附加意符來實現(xiàn)的，我們可以借助構詞能較強的常用聲符部件，運用歸納排列法自然輸入一些難寫難記、使用頻率不高的字詞，方便學生認知，如：解（ｊｉě／ｘｉè）→懈、邂、蟹、獬等。此外，對于母語是拼音文字的學習者來說，能在表意的方塊字中捕捉到與字音相關的部件，他們是很感興趣的。那么部件教學中應如何權衡意符和聲符？我們認為，以介紹意符為主，兼顧簡約而常用的、構字能力較高的聲符的引進，真正實現(xiàn)部件教學在華文漢字教學中的積極效應。
第三，應留意學生對漢字加工時，在構字的部件上常出現(xiàn)的錯誤類型，并進行總結分析。一些漢字部件在形體上十分接近，如：礻、衤；入、人、八；予、子；士、土；亻、彳；日、曰；貝、見等，學生很容易混淆，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視”寫成“衤”旁；“預”寫成“子”旁；“賽”寫成“見”底；“覽”寫成“貝”底；“冒”寫成“日”頭之類的錯誤。教師有必要對此做總結分析，并在教學中對相似部件的表意情況進行區(qū)別性講解，減少或避免此類錯誤的出現(xiàn)。當然，學生對漢字的識記和書寫還有其他一些錯誤類型，都值得總結。
第四，意符的表意特征不可忽視。部件教學的主體－－“意符”，在形聲字的構字過程中往往起著區(qū)別同音異詞，對該詞所屬意類或所屬意類的共性做模糊性指示的作用，其表達的意義往往是寬泛的，與所構成的漢字字義有一定的距離，部分部件的意義甚至還存在著變異的特征。這些問題在教學中不可忽視，應適時對學生加以說明。
關于漢字部件問題，文字學領域已有頗為豐碩的研究成果，其中也不乏一些運用認知心理學理論來研究識字過程中部件效應的佳作，這些成果對于華文教學中的“部件教學”都有著積極的指導意義。近年來相關研究的拓展與深入，也進一步證實了“部件教學”是華文教學的重要部分和方法，值得重視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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