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這個《芳華》背后的女人有多美？
原標題：嚴歌苓：這個《芳華》背后的女人有多美？
陳沖的《天浴》，李安的《少女小漁》，張藝謀的《金陵十三釵》、《歸來》，陳凱歌的《梅蘭芳》，馮小剛的《芳華》……
它們背后站著同一個女人——作家、編劇嚴歌苓。高曉松說，她的文字顛覆了千百年的套路。張藝謀說，她每一部小說都是一部電影。馮小剛說，她是《芳華》的緣起、穗子的原型。莫言說，她是真懂小說技術(shù)的人，一位真正的“美女作家”——而嚴歌苓本人并不喜歡這個稱呼。她說，“你看，人們叫某某為‘女作家’或是‘美女作家’，但他們從來不稱一個人為，‘男作家’?！钡拇_，人們評價嚴歌苓是當(dāng)代華語文壇最閃耀的女作家之一。然而去掉“女”，也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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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傳奇的女人。有人說，作家不必寫自傳，因為她所寫的每本小說，都是自傳的一部分。嚴歌苓本人，就都在她的作品里。
1958年，嚴歌苓出生于一個書香門第。祖父嚴恩春，16歲上大學(xué)，25歲在美國獲得博士學(xué)位，是托馬斯哈代《德伯家的苔絲》的中文譯者。父親嚴敦勛，筆名蕭馬，是著名作家。母親則是一名極為勤奮的話劇演員。她在文藝而浪漫的家庭氛圍中出生長大。
在嚴歌苓蹣跚學(xué)步時，揚起小臉，便能看到父親在窗前寫作畫畫、在燈下拉小提琴。母親則拿著《莎士比亞》的劇本一句一頓地念臺詞。在她一年級時，瘋狂時代來臨。學(xué)校停課，嚴歌苓便回家看書。
所有能想到的西方經(jīng)典小說，她都在被她形容為“滿滿是書”的父親的書房里找到。想看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充滿少兒不宜的神秘與禁忌，父親也從不阻攔。倒是母親則悄悄走到她身邊，將書從她手頭抽走：“小孩兒看這個還早了些?！毙⌒∧昙o，她讀《唐璜》、讀《戰(zhàn)爭與和平》、讀《霍亂時期的愛情》、讀《復(fù)活》……她喜歡挑選喜歡的段落出去和小朋友們繪聲繪色地講，看漏的部分，自己編一段接上去。她的創(chuàng)作才華，那時便埋下了種子。
運動越來越瘋狂。在那時，在她生活的大院里，人們談的最多的話題是，自殺。
一對老夫婦，手牽手從樓上跳下來。尸體拉走后，地面留下了兩個大坑，一陣風(fēng)吹過，地上的糖紙便紛飛起來——
“兩個老人死前，把家里攢的所有的糖都吃了?！蔽宀实奶羌埣婏w，那一刻，嚴歌苓知道了什么是絕望。
她最喜歡的一個“漂亮阿姨”，服安眠藥自殺。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嚴歌苓看到，那個阿姨被插滿管赤裸著身體，只覆蓋一層薄薄的被單。
一個電工圍繞著走了幾圈，把煙頭故意掉落在被單上，再假裝去抖落。為的是看到女人的裸體。那一刻，嚴歌苓知道了什么是人性的復(fù)雜。
從小就看到了人性的殘暴與陰暗。她亦有一種天生的敏銳，那些旁人未留意的細節(jié)，美好或邪惡，她都能牢牢地捕捉在心底。在她后來的作品里，這樣的情節(jié)曾反復(fù)出現(xiàn)。
“我在作品中的訴求均為藝術(shù)訴求而非政治訴求——雖然我寫過中國歷史上的一系列運動，寫過這些運動給普通人命運帶來的支配性改變，但在寫作中，我的全部精力都集中于人性的探究，探究它的畸變之因，嬗迭之謎，并就此呈現(xiàn)人性的富饒與逼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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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歌苓說，我12歲就成年了。父親被下放勞動。12歲的她考入了成都軍區(qū)歌舞團，成了一名跳芭蕾的文藝兵。和《芳華》中的姑娘們一樣，開始她自己的芳華。她從未放棄閱讀。
一個夏天的晚上，在文工團的倉庫里，她發(fā)現(xiàn)了很多發(fā)霉的書。她異常興奮，偷偷把書綁在褲腿里，帶回了宿舍。其中一本《拜倫傳》影響了嚴歌苓人生的走向。
她佩服拜倫堅韌的內(nèi)在力，被拜倫表現(xiàn)出的強大自律和內(nèi)在驅(qū)動激勵著。在部隊里，她并不是先天條件最好的那個，確實最勤奮的那一個。凌晨4點，嚴歌苓已經(jīng)在第一縷晨光還未照射到的舞蹈室里壓起了腿。腳高高地架在窗欞上，將腿拉成一條直線。這是那段時期，嚴歌苓生活里最常見的姿勢。在不訓(xùn)練的時間里，她也壓著腿看書、寫信。
15歲，她迎來了人生第一場愛情。結(jié)果卻是慘烈。他是比他大15歲的軍官，遠遠看上去，英氣瀟灑。部隊禁止戀愛，兩人便眉目傳情。6個月里，她給他一口氣寫了160封情書。然而這些，卻成了她的愛慕者為“表現(xiàn)自己”而舉報她的證據(jù)。嚴歌苓被叫去，一遍一遍地寫檢查。寫完一遍，上級又會打回去重寫：“寫得不夠細！要細節(jié)！”她于是又重寫，收到回復(fù)：“再細一點！挖掘思想根源！”
在《芳華》里，劉峰被叫去調(diào)查，審問他的軍官說：你對她有什么想法，手往哪里摸，咱聊的是細節(jié)……不是杜撰，這就是嚴歌苓的經(jīng)歷。就在這樣的舉報與審查里，15歲女孩對愛情的懵懂與向往，被磨得變形、撕得粉碎。任何美好，都成了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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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歲，她主動請纓，成了一名戰(zhàn)地記者。在野戰(zhàn)醫(yī)院里，她親眼目睹了一千多名傷員在死亡線上掙扎，人像動物一樣咆哮。
“戰(zhàn)爭不是英雄主義，是一條條年輕的生命。當(dāng)時整個醫(yī)院都是血腥的氣味，你會知道，疼痛是有氣味的?！彼幼x懂了生命的含義，也愈發(fā)覺得，舞蹈已經(jīng)無法充分表達她的內(nèi)心。她要寫。從前線回到成都，她就創(chuàng)作了《七個戰(zhàn)士和一個零》。25歲，退伍后的她成了一名專職作家。
1988年，一次美國的演講邀請，讓嚴歌苓第一次走出國門?；貒鴷r，她即決定報考美國的研究生，再去仔細看看那個不一樣的世界。彼時，嚴歌苓已經(jīng)30歲了。她只帶了三本新概念英語、一本詞典，就登上了赴美的飛機。
她瘋狂地努力。在餐館洗盤子時，兩只胳膊都寫滿了英語單詞，腦子里一刻不停地學(xué)習(xí)，把三本新概念背得滾瓜爛熟。就這樣，在一年后，這個英語小白竟然被美國兩所知名大學(xué)的寫作專業(yè)錄取。
嚴歌苓選擇了哥倫比亞藝術(shù)學(xué)院，在那里接受系統(tǒng)的寫作訓(xùn)練。拿出當(dāng)年練舞蹈的勁頭，嚴歌苓成為了班上的優(yōu)等生，是全額獎學(xué)金獲得者。但獎學(xué)金只夠?qū)W課費用，她怎么生活？課余時間，這位在國內(nèi)小有名氣的作家仍然需要去洗盤子、做保姆，忍受著老板的白眼。
那是被嚴歌苓稱為“最艱難的”的一段經(jīng)歷。但這段經(jīng)歷也讓她“好像多出一條命來，是脫胎換骨的一種”。一切都變了，只有一樣從沒有變過——嚴歌苓一直堅持著寫作。
在讀研期間，她的小說《少女小漁》獲得了臺灣文學(xué)獎。就在得獎的第二天，嚴歌苓接到了一個電話：
“嚴歌苓小姐你好，我想拿下《少女小漁》這篇小說的電影版權(quán)?！?/p>
“請問，您是？”
“我是李安”電話那頭說道。
“天哪！《喜宴》是我最喜歡的片子！”
就這樣，嚴歌苓的第一次電影版權(quán)，就賣給華人世界最優(yōu)秀的導(dǎo)演之一，李安。這也讓嚴歌苓堅定了自己的寫作之路。
4
嚴歌苓曾有一次短暫的婚姻，后來兩人去了不同的國家，聚少離多，就分開了。
在美國后，密友給她介紹了美國小伙子勞倫斯。她本來有些排斥。但第一次見面，就被勞倫斯一口說得倍兒溜的，東北味兒普通話嚇了一跳。勞倫斯是一名外交官，曾在沈陽領(lǐng)事館工作過兩年，漢語非常好。勞倫斯愛上了這位美麗的黑發(fā)姑娘，開始了瘋狂地攻勢。
一天早上，嚴歌苓被FBI(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找到問話——原來作為外交官，勞倫斯的交友動態(tài)是要實時匯報的。由于嚴歌苓有十多年的軍旅經(jīng)歷，為了排除她不是間諜，F(xiàn)BI一次又一次叫她去配合調(diào)查。甚至有一次，嚴歌苓被叫去“測謊”問話。
忍無可忍的勞倫斯憤怒了，他把工作證剪成四瓣，放在信封里，去和領(lǐng)導(dǎo)請辭。他對嚴歌苓說：“他們這是對你的侮辱，我寧愿不要這份工作！”就這樣，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外交官，放棄了他的工作，選擇了愛情，和這位令他著迷的中國姑娘。
“愛情如同生命，是會成長與成熟的?！眹栏柢哒f。
丈夫給了嚴歌苓無限的支持與愛護。但由于失眠長期服藥，嚴歌苓一直不適生育，成了她內(nèi)心唯一的缺憾。2005年，嚴歌苓和勞倫斯在馬鞍山的一所孤兒院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女嬰，取名妍妍。妍妍的加入讓嚴歌苓的生活發(fā)生微妙的改變。曾經(jīng)那個通宵達旦寫作的工作狂不見了，她開始有節(jié)制地享受工作和家庭。
“我每天早晨一杯濃咖啡，然后帶著狗出門跑步，回來后開始寫作，一直寫到女兒下午放學(xué)回家。”家庭的愛也給了嚴歌苓滋養(yǎng)和源源不斷的靈感 。在與勞倫斯結(jié)婚后，她的創(chuàng)作達到了高潮。
給陳凱歌寫過《梅蘭芳》、給張藝謀寫過《金陵十三釵》和《歸來》，給馮小剛寫了《芳華》。她的作品也屢屢被搬上電視，《一個女人的史詩》、《第九個寡婦》、《小姨多鶴》、《鐵梨花》、《當(dāng)幸福來敲門》……
你很容易被嚴歌苓筆下的女人們打動。她太懂得女人的痛苦與堅韌，被稱為“女性美的歌者”。她塑造的女性形象，或許從不是什么英雄烈女，卻都活出了棱角。有愛恨、有欲望，極具張力和女性美。
高曉松和姜文都成為了嚴歌苓的鐵桿讀者。高曉松曾評價嚴歌苓：一個這么美的女人，不憐憫自己，不憐憫這個世界，也不憐憫她筆下的人物。我覺得這是成為偉大作家的素質(zhì)。
從文30年，她出版了三十多本小說。嚴歌苓保持著一年一本的節(jié)奏。在評價自己的作品時，她的回答異常簡單：“我不寫，干嘛呢？我活著就是為了寫故事，不寫我會死的?！痹诠?jié)目里，陳魯豫讓她概括成功，她也只是說：知足就是成功。又說：聰明人，但肯使笨功夫，你就成功了。
現(xiàn)在，這位年近60的作家，仍然保持著每天寫作五六個小時的習(xí)慣。從早上八點到下午一點，嚴歌苓就坐在自己的書桌前，雷打不動地創(chuàng)作。她更是堅持著源源不斷的閱讀。她打趣道：“一定要堅持閱讀，女人愛看書才會‘老好看’?！?/p>
從外表的優(yōu)雅，到內(nèi)里的堅韌，嚴歌苓都有。最幸運的是，她用自己的筆，構(gòu)建了一個自己的精神世界。她寫女人、寫男人、寫愛情、寫時代，寫人性。而這，才是最精彩和百看不厭的。就像《芳華》的一句臺詞：
“人之所為人，就是他有著令人憎恨也令人熱愛，令人發(fā)笑也令人悲憫的，人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