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歐班列“驅動”長三角

　　本報記者 于量

　　從中國的長三角地區(qū)到歐洲，一支馳行于火車軌道上的“鋼鐵駝隊”如今存在感愈加強烈。

　　往來于中國與歐洲及“一帶一路”沿線各國的集裝箱國際鐵路聯運班列“中歐班列”開行至今已整整10年。一如2000多年前串聯起東西方的絲綢古道，中歐班列也將高品質的“中國制造”源源不斷地送往歐亞沿線國家，其中自然不乏來自蘇州的電子產品、義烏的日用百貨和合肥的汽車整車與零配件。

　　今年前兩個月，長三角中歐班列(含中亞方向)累計開行523列，發(fā)運5.07萬標箱，同比分別增長127%、125%。2月16日，長三角中歐班列去程開行13列，創(chuàng)單日去程開行最高紀錄；2月17日，義烏單日開行中歐班列10列，同樣創(chuàng)下歷史新高；3月5日至6日，合肥中歐班列馬力全開，24小時內實現4列連發(fā)。

　　去年，在全球疫情背景下，中歐班列逆勢高質量、常態(tài)化穩(wěn)定開行，全年開行12406列，同比增長50%，首次突破“萬列”大關。

　　看江蘇，去年中歐班列共計開行1273列、貨值達123.11億元，同比分別增長36.4%和53.8%。除了體量不斷增大，江蘇中歐班列的線路也進一步擴充，新增了“連云港—烏蘭巴托”“徐州—漢堡”“海安—東盟”3條線路，線路總數達到12條。在浙江，“義新歐”很有名氣，去年7月1日在義烏平臺基礎上，開出金華平臺，“義新歐”實現雙平臺運行，班列開行數量、質量大幅提升，去年9月就已突破2019年全年的發(fā)運量。在安徽，合肥中歐班列一枝獨秀，去年僅前三季度就新設11條線路，運營線路增長55%。目前合肥中歐班列開行線路已達35條，其中至赫爾辛基、杜塞爾多夫等線路為全國首開……

　　長三角的中歐班列，為何這么火？ 疫情下的一條“明路”

　　中歐班列火爆的背后，是長三角地區(qū)外貿的持續(xù)走強。

　　隨著歐洲市場消費景氣度的回升，外需進一步提升，長三角企業(yè)“走出去”的需求空前高漲。然而，自新冠肺炎疫情發(fā)生以來，國際海運和空運均受到嚴重影響，不僅運輸通道受阻，供應鏈體系被隔斷，成本也飛漲。據報道，歐洲部分航空運輸企業(yè)收取的運費在去年一度漲至每公斤8歐元，而此前這一數字僅為1.5歐元。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對于眾多長三角外貿企業(yè)來說，中歐班列成了非常時期的明智之選。

　　合肥美科制冷技術有限公司主營成套廚電和家用制冷設備，產品主要面向俄羅斯市場。去年，企業(yè)放棄了傳統的海運，轉投合肥當地的中歐班列。企業(yè)負責人黃健告訴記者，去年他們通過中歐班列運送產品1萬余臺，總貨值300余萬美元。

　　“之所以選擇中歐班列，主要還是基于時效和成本的考慮?！秉S健表示，過去通過海運，產品從合肥出發(fā)，首先要在國內走一段，在南京或青島上船；船至俄羅斯?？渴ケ说帽?，完成清關后通過當地陸上運輸再走一段，才能夠抵達公司設在莫斯科的倉庫，整個周期往往近50天。相比之下，中歐班列則能實現合肥至莫斯科的點對點直達，自家產品也得以用最快速度抵達當地消費終端。

　　黃健認為其中邏輯其實很簡單：“想要快，就走空運，但是價格高；想要便宜，就走海運，但是時間長?！比绾卧跁r效和成本之間尋求到微妙的平衡，往往決定了一門生意是虧是賺。中歐班列則為外貿生意人提供了一個折中的選擇：“行業(yè)內，我們常說如果海運成本是1，那么空運就是9，鐵路介于兩者之間，是3。但是，一旦考慮到國內和在俄羅斯境內的運輸過程，按照全流程的成本計算，即使拋開疫情的因素，在常態(tài)下鐵路和海運的成本其實相差也并不多?！?/p>

　　此外，鐵路運輸在安全性上同樣具備一定優(yōu)勢，受惡劣氣候等因素影響較小。同時，班列分段運營，駛出國門后人員不隨列車進入另一國境內。整個過程幾乎都采用機器卸貨，保證人員零接觸，極大降低了疫情傳播風險。

　　黃健坦言，在選擇中歐班列前他也曾猶豫，一方面覺得通過火車把產品運到歐洲聽起來似乎有些不靠譜，另一方面對于傳統海運早已形成了路徑依賴。直到嘗試之后，一切顧慮被打消了。

　　“今年是我們打入俄羅斯市場的第三年，收獲的季節(jié)要到了?！秉S健表示，今年企業(yè)將進一步加碼中歐班列，全年通過中歐班列運輸的產品貨值預計在3000萬美元以上。

　　一條路盤活一座城

　　中歐班列滿足了外貿企業(yè)“走出去”的需求，對常態(tài)開行地所在城市，中歐班列又能帶來什么呢？

　　不同于江蘇和浙江，合肥中歐班列是安徽的“獨苗”，不僅起步較晚，體量也相對較小。2014年夏季，合肥至哈薩克斯坦阿拉木圖的中歐班列發(fā)車，成為安徽首個國際鐵路貨運專列。但至2017年，全年開行僅有70列。

　　2018年，合肥國際內陸港發(fā)展有限公司正式成立，成為合肥中歐班列運營平臺。這一年，合肥中歐班列開行182列，一舉超過此前4年的總和。

　　合肥國際內陸港發(fā)展有限公司董事長沈校根回憶，接手合肥中歐班列之初，公司就將“強規(guī)?！狈旁谑滓恢茫骸爸袣W班列在全國遍地開花，規(guī)模如果上不去，在國內可能被整合，在國際上也沒有話語權。當時我們給合肥中歐班列定下的目標就是，平均每天至少開行一列?！?/p>

　　2019年開行368列，2020年開行568列。沈校根口中的“規(guī)?！币匀庋劭梢姷乃俣戎鹉暝鲩L，與此同時，合肥中歐班列的線路覆蓋面也不斷擴大，目前已實現10個國家、37個城市的點對點直達。去年9月開行的經滿洲里口岸、綏芬河口岸出境的兩趟班列，則標志著合肥中歐班列實現綏芬河、滿洲里、二連浩特、霍爾果斯、阿拉山口全國鐵路東中西五大過境口岸全面貫通。

　　合肥為什么對中歐班列如此重視？在沈校根看來，中歐班列是合肥融入國家戰(zhàn)略的一大抓手：“作為一條國際物流通道，中歐班列讓我們在國家的‘一帶一路’倡議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同時，也讓我們更好地融入了長三角。”

　　沈校根坦言，更高質量長三角一體化發(fā)展的大背景下，中歐班列給了安徽與長三角兄弟省市更多協同合作的機會：“我們一直強調服務長三角，現在我們的班列，貨源有上海的，有浙江的，有江蘇的。義新歐、蘇滿歐送不到的地方，我們來送。同時，別家已經送到了的地方，我們就錯開。比如義烏已經有了到西班牙馬德里的線路，我們就沒開?！?/p>

　　融入國家戰(zhàn)略的同時，合肥中歐班列也致力于服務外貿，為企業(yè)提供便利。合肥是我國重要的汽車及零部件生產基地之一，以奇瑞、江淮為代表的車企都是外貿“大客戶”。如今，它們無不享受到了中歐班列這支鋼鐵駝隊給它們的外貿業(yè)務帶來的便利。

　　“比如說奇瑞，他們的車在俄羅斯賣得很火。但是，以前整車到俄羅斯走海運要45天，真正到達終端市場可能就需要兩三個月。現在通過中歐班列，12天就能到俄羅斯，周轉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鄙蛐８f。

　　不僅要“走出去”，還要“引進來”。中歐班列不僅有利于國際貿易，也有利于地方的產業(yè)轉型和接受產能轉移，國際玻璃行業(yè)巨頭美國康寧公司便是一例。據沈校根介紹，康寧之所以選擇落戶合肥，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其生產所需的核心原材料可以方便高效地進口至合肥：“他們當時有大量的陶土需要從德國諾伊斯運到國內，剛好我們有線路直達。美方經過調研，認為能夠有效降低他們的物流成本，于是最終決定在合肥建廠。”

　　與康寧類似，國內的聯想、美的等品牌落戶合肥，同樣也是基于物流便利性的考慮。

　　“中歐班列也提升了合肥的對外形象。以前在國外說起安徽，很多人只知道黃山，對合肥并不熟悉?，F如今，一個個印著合肥國際陸港英文標志的集裝箱運到歐洲，歐洲人對合肥也有了更多了解?！鄙蛐８f。

　　向“樞紐對樞紐”升級

　　火熱之下，中歐班列也有隱憂。自去年下半年起，中歐班列一度難求。記者在采訪中獲知，這一現象目前仍未見明顯好轉。另一方面，中歐班列也因部分鐵路口岸站出現班列擁堵而出現運力放空的現象。據業(yè)內人士透露，鐵路主管部門已對長三角部分中歐班列控制開行計劃，有的常態(tài)開行地申報的計劃僅有不足半數獲批。

　　除此之外，近年來長三角地區(qū)的中歐班列也日益感受到來自中西部地區(qū)交通樞紐城市的競爭壓力。一些地方通過價格補貼招攬客戶，出現了價格戰(zhàn)的苗頭。

　　不過，共識已經在長三角內部逐步形成：資源優(yōu)勢互補，優(yōu)化線路布局，營造健康市場環(huán)境，避免重復開行和同質化競爭。同時，要共享長三角區(qū)域現有建設成果，互通資源信息，避免重復建設。長三角地區(qū)有意在這支全國性的“鋼鐵駝隊”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今年全國兩會上，全國人大代表、江蘇省交通運輸廳廳長陸永泉就建議支持江蘇申報國家中歐班列集結中心示范工程，發(fā)揮長三角地區(qū)的交通運輸優(yōu)勢。陸永泉表示，目前國內首批中歐班列集結中心主要集中在中西部地區(qū)，而東部沿海和長三角地區(qū)尚無布局。

　　“如果將長三角地區(qū)的貨物向中西部地區(qū)的中歐班列集結中心集結，再組織發(fā)運，不僅物流成本高、運輸效率低，還無法發(fā)揮長三角地區(qū)的交通運輸優(yōu)勢，制約了長三角地區(qū)中歐班列的有序發(fā)展?！标懹廊f。

　　陸永泉認為，不斷發(fā)展的中歐班列，需要完善的市場化運營機制，以促進形成良性競爭、相互補充、協同發(fā)展的良好局面；建議加大班列集結中心建設的政策扶持力度，推動形成一批可復制、可推廣的發(fā)展模式，著力打造樞紐經濟，形成物流、貿易、產業(yè)集聚融合、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良好生態(tài)，推動中歐班列健康可持續(xù)發(fā)展。

　　長三角地區(qū)是我國重要的裝備制造業(yè)基地，進出口貿易比重較高，是中歐班列主要的貨源地。2020年，江蘇省進出口額累計達到4.45萬億元，規(guī)模連續(xù)18年居全國第二位，占全國比重的13.84%，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出口貿易總額占全國的15%左右，位列全國第二。

　　陸永泉建議，支持江蘇發(fā)揮中歐班列區(qū)位優(yōu)勢，打造中歐班列集結中心，促進班列開行由“點對點”向“樞紐對樞紐”轉變，帶動上下游產業(yè)集聚發(fā)展，深化“一帶一路”建設。同時，加強與國內外班列樞紐、貿易中心的密切聯系，強化通關保稅等國際物流服務功能，為推動構建現代流通體系建設、構建國內國際雙循環(huán)提供戰(zhàn)略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