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東京某日語學校就讀的柳晶成了班里的知名人物。原來她在家里的“中日大戰(zhàn)”中大占上風。當她向同學講述自己如何用半生不熟的日語回敬母親的日本公公時，顯得十分興奮。
柳晶的母親5年前離婚后嫁到日本，并且和日本丈夫生了一個孩子。當她提出把柳晶辦來日本讀書時，雖然丈夫沒什么意見，但是日本公公卻老大不愿意。當柳晶來日后與母親的新家庭共同生活時，這位日本爺爺便挑剔她不做家務、不照看弟弟。由于同母異父的日本弟弟只有兩歲，柳晶剛開始還很喜歡照看弟弟，但慢慢地也厭煩了。在弟弟哭鬧的時候，柳晶也懶得理會。日本爺爺不免責問，為什么不哄哄弟弟？柳晶回敬他：“是我的弟弟，也是你的孫子，你為什么不管？我才不管，使勁哭我也不管�！�
目前，在赴日留學生中，像柳晶這樣特殊的小留學生群體正出現(xiàn)在日本的初中、高中以及日本語學校里。這些孩子大多在12至18歲之間，甚至年齡更小。他們多持家族簽證，和嫁到日本的母親團聚，被稱為“隨嫁一族”。親情分離和中日差異，使他們來日開始新生活時，往往與母親的新家庭產(chǎn)生種種矛盾。像柳晶這樣同日本爺爺發(fā)生家庭“中日大戰(zhàn)”的不在少數(shù)。有的和日本父親產(chǎn)生矛盾，有的和母親感情淡漠；還有一些年紀更小的孩子因為缺少交流，在學校受到孤立而產(chǎn)生自閉，甚至有的孩子因環(huán)境和語言障礙離家出走，還引發(fā)嚴重的心理危機。隨嫁的孩子出現(xiàn)這些問題，都是母親當初始料未及的。
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經(jīng)歷過親生父母婚變，能否被反差更大的跨國婚姻家庭所接受，自己出國的目的是什么，諸如此類的問題并不是他們能夠理解和承擔的。作為母親，出于什么樣的考慮把孩子接到日本，是否預見到孩子可能遇到的文化障礙和生活問題，這些在本報記者的調(diào)查中，隱含著更復雜的因素和答案。
“隨嫁一族”有母親照顧，又有穩(wěn)定的長期簽證，不必為經(jīng)濟來源擔憂，和單純以留學為目的的私費留學生相比，他們更有生活優(yōu)越性。但在表面優(yōu)越性的掩蓋下，他們也面臨著許多深層的困擾和心理自卑，這使“隨嫁一族”呈現(xiàn)出相似的背景和特點。
缺乏親情 感情復雜
“隨嫁一族”的母親們大都出于各種原因嫁給了日本人。在上個世紀80年代洶涌的出國大潮中，除了以留學為目的的華人東渡日本以外，還有一部分華人女性為了出國淘金而選擇與日本人結(jié)婚。不少女性是離婚以后通過中介嫁到日本。當時也有許多已婚的女留學生“黑”了下來，為了轉(zhuǎn)變身份而嫁給日本人。當時她們的孩子還小，無法帶在身邊。當在日生活逐步穩(wěn)定下來后，出于補償心理，她們紛紛將留在國內(nèi)的孩子以“家族滯在”的名義辦到日本。然而，長時間的親情分離使孩子與母親的感情十分淡漠。同時，他們對待感情的態(tài)度也十分復雜，大多數(shù)在中學都有了戀愛經(jīng)歷。“隨嫁一族”談起戀愛頭頭是道，但是又經(jīng)常猶疑不定。
18歲的杜穎來日后已經(jīng)習慣了與母親的關(guān)系：每月準時拿六七萬日元的生活費，幾天見不到母親，她也最多通個電話而已。杜穎是去年4月來日就讀日語學校的，之前她在上海和父親一起生活，對母親談不上想或不想。母親留給杜穎最深的印象就是出國。初二那年，父母離婚。母親開始張羅出國，曾經(jīng)想去美國但卻受騙，最后經(jīng)人介紹，嫁到日本。當杜穎接到母親的長途電話，告知簽證下來時，她才知道自己將來日本。她當時惟一的念頭卻是“不用高考、不用讀高三了”，卻絲毫沒有感到與母親團聚的喜悅。像杜穎這樣與母親感情淡漠的孩子為數(shù)不少。柳晶也是如此，母親每天打工，她和母親見面的機會只有周末，卻也難得見面，因為她不愿意呆在家里而忙著和同學出去玩。
經(jīng)濟無憂 心靈無助
和普通的留學生相比，“隨嫁一族”似乎很幸運。他們不用擔心簽證和經(jīng)濟費用，雖然不少人也打工，但有母親照顧，完全沒有普通留學生那樣的經(jīng)濟緊迫感，他們對于日本的見識也要較其它同學廣博。這些表面風光讓同學對他們很羨慕，他們自己也很在意周圍同學的看法。但父母的婚姻卻是敏感的話題。一方面，他們很愿意講述父母的情況和日本家庭的事情，但也很在意別人對父母的看法，以及對母親嫁給日本人的看法。有時候他們會表現(xiàn)出對父母的不滿，一些隨嫁族表示不會嫁給日本人或者娶日本人，這種既虛榮又有點自卑的心理在他們身上體現(xiàn)明顯。
一些隨嫁族在讀日語學校前，已經(jīng)來過日本，游玩過不少地方。這些成為他們向同學炫耀的一個內(nèi)容，他們很在意同學的關(guān)注和評價，愿意成為焦點人物，經(jīng)常是同學聊天的話題中心。柳晶雖然剛來日語學校不久，但卻顯得很老到，她經(jīng)常向同學介紹如何找工。同時她的家庭斗爭經(jīng)驗也很豐富，經(jīng)常和同學講起家里發(fā)生的“中日大戰(zhàn)”。
適應日本 前途迷茫
目前，“隨嫁一族”大都十六七歲，還處于人生成長期。他們受中國文化影響，雖然根深蒂固，但由于年齡小，尚未徹底定型。在日本，他們表現(xiàn)出較強的社會融合性，能很快克服日語障礙，接受新鮮事物，但另一方面，他們對未來前途沒有明確目標。許多隨嫁族的母親們出于補償心理，想讓孩子有良好的生活環(huán)境，但有些孩子本來在國內(nèi)學習就不是很好，被母親辦到日本只是尋找其它出路，真正以考大學為目的的只是少數(shù)。來日目的不明確，直接導致“隨嫁一族”對前途認識迷茫，有人甚至表示打打短工，能掙錢就行了。
16歲的王軍就是這樣的孩子。母親早年來日本留學不久，便“黑”了下來，為了轉(zhuǎn)變身份而嫁給了日本人。王軍讀了日語學校后，根本沒有想考大學。一是因為自己本來就不愛學習，在國內(nèi)還沒有拿到高中畢業(yè)證，二是考日本的大學又得花錢，他覺得每月打工能賺10萬就可以了。至于未來，他一臉茫然說，我媽無所謂我考不考大學。與王軍情況類似的張喜也是如此。因為沒有高中畢業(yè)證，日語學校老師詢問他是否報考日本高中，否則不能報考日本的大學，但張喜卻對老師說他不愿意考大學。
近年來，“隨嫁一族”赴日增多，他們已經(jīng)成為日本語學校的一個穩(wěn)定生源。據(jù)了解，在一些中國學生較多的日本語學校里，平均每個班級有三四名隨嫁族。他們無需日語學校辦理簽證，繳納學費有保證，已經(jīng)成為日語學校爭奪生源的對象。當然，“隨嫁一族”也面臨身份尷尬的問題。他們作為日本家庭的成員，卻持“家族滯在”簽證。他們生活在中日兩種不同的家庭，接受兩種不同的文化，能否成為中日互相理解和民間友好的另一種方式，尚未可知。目前，“隨嫁一族”現(xiàn)象也引起了華人學者的關(guān)注。
專家指前途樂觀
現(xiàn)為日本浦和大學綜合福利學部教授，社會福利學博士，一直從事國際社會福利比較、女性福利、社會福利史研究的沈潔認為，“隨嫁一族”的將來非常樂觀。
沈潔女士指出，“隨嫁一族”的構(gòu)成比較復雜，他們的背景都各不相同，他們都有自己的中國父親(或中國母親)，并對其有著很強的認同感。他們的自我認知(主體性)也不盡相同，其在精神上、文化上、血緣上的歸屬感也人各有別，其思想意識也不同，很難對他們進行定量的分析，因為他們自身及其周圍的生活環(huán)境有著與普通在日華人迥然有別的特殊性。
若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看，這一族有他們自身的優(yōu)勢，他們?nèi)谌肴毡旧鐣容^快，也較容易被日本社會所接受。由于他們生在中國，基礎教育基本上是在中國完成的，而其將來的生活中心則偏重在日本，這樣也使得他們自身的長處及短處一目了然，有利于他們今后在日本發(fā)展，而且其可能性也很大。將來他們作為中日之間的橋梁作用，可能更大一些。
由于他們現(xiàn)在的父親及其親戚朋友都是日本人，財產(chǎn)問題將是令他們將來頭痛的主要問題之一。但沈潔女士對他們的將來非常樂觀，認為10年或20年后，“隨嫁一族”將對中國和日本都會有較客觀的理解，他們自身的長處是擁有兩個根，他們的心里始終有一個空間可以相互包容，使得他們成為駕馭兩種語言，精通兩種文化的非常特殊的“一族”。
(來源：日本《中文導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