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杰莊/口述 宋葵/撰文
馬來西亞靠近赤道，陽光充足，雨量充沛，得天獨厚的自然環(huán)境，孕育了廣袤的原始熱帶雨林，叢林里古木參天，原始藤蔓縱橫交錯，是大象、老虎、猿猴等珍禽異獸以及昆蟲的快樂家園。父親為逃避日本鬼子的屠刀，帶著我隨海南老鄉(xiāng)們躲進了遠離城鎮(zhèn)的深山密林，在“亞答屋”里一住就是4年多，直到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才回到萬津埠。在動物的地盤里安營扎寨，當然，我們必須接受它們的不請自來。
密林里大大小小的動物、昆蟲數(shù)不勝數(shù)，我與它們朝夕相處，對它們是愛恨交加，但無論如何，因了它們的存在，給我的童年增添了許多色彩，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且聽我細細說來。
“紳士”大象
大象是很有教養(yǎng)的客人，它們總是成群結(jié)隊而來，龐大的身軀、粗重的腳步還有長長的象牙都讓人們生畏，但只要你不惹它們，它們一般是不會主動發(fā)起攻擊的，你盡可以把它們當成友善的鄰居來串門了，呆夠了，它們就會自己離開；偶有不識相的家伙去逗它們，那精心置下的家業(yè)可就不保了，報復(fù)心強的大象常常三兩鼻子就可以把你苦心建造的“亞答屋”、雞舍、豬圈等等摧毀殆盡……老虎就不一樣了，它不跟你嘰嘰歪歪，人們對它除了恐懼還是恐懼。好在老虎多是夜間出沒，與我們“晝出夜伏”的生活習(xí)慣背道而馳，所以我們見到的頂多也就是它們的糞便、腳印和獵物的遺骸。狗熊則屬可愛一族，夜深人靜時，它們喜歡爬到椰子樹上偷吃樹心，吃飽后也不急著回家，還要美滋滋地在樹上睡個大覺，一覺醒來，見天將黎明了，就慌里慌張地從十幾米高的樹上跳將下去，然后一溜煙不見了。所以，每每從睡夢中被一聲“噗”的悶響驚醒，我多半可以斷定，又一只大笨熊吃飽喝足回家去也。
我們在密林安家正是日本鬼子最猖狂的時候，他們封鎖了各個交通要道，所有的物資都無法運到我們的居住地，我們的物質(zhì)條件艱苦到了極致了。為了生存，我們與一起來到密林安家的鄰居們不約而同地走上了開荒種地、自給自足的道路。那里濕潤的氣候與肥沃的土地使我們的收獲挺紅火的，漸漸過上了好日子。這些挺讓野豬們“妒忌”“眼紅”，它們一到夜里就出來搗亂，把地瓜等作物糟蹋得不成樣，不得已，我們還與附近的其他人家組成“防護隊”，輪流牽著狗在田間菜地周圍敲打竹筒、餅干桶，制造出各種聲音來使它們不敢靠近我們的“領(lǐng)地”，以減少我們的損失。
“大佬”蟒蛇
蟒蛇是森林里的大佬，它粗壯的身軀、兇惡的目光都無聲地傳遞著它的威嚴與地位，無疑，它把我的雞舍當成它的餐廳了，動不動就來小撮一頓。那時，清晨我常常在雞舍里發(fā)現(xiàn)幾滴鮮血、數(shù)根雞毛，以及發(fā)呆的雞群，我首先知道我們的VIP會員又來光顧了，緊接著我就慶幸：幸好不是我“當班”！那冷冰冰滑溜溜的家伙我可不喜歡，但愿我能把它逐出我的領(lǐng)地。
愛跟雞“交朋友”的還有過樹龍、四腳蛇等。四腳蛇長得像鱷魚，略小些，它們從房前屋后的水溝竄進雞舍，得手就跑；過樹龍則“巧”吃，它的偷吃技術(shù)數(shù)一流，它能在白天穿過層層樹枝，越過屋頂再爬到雞舍里偷吃雞蛋，它吃雞蛋可不像蟒蛇那樣囫圇個就吞下去，而是像一個有良好教養(yǎng)的人，啄一個小洞，輕輕地把蛋白蛋黃吸干，留下一個完整的空蕩蕩的蛋殼。
猴子兇殘
猴子是我打交道最多的一種動物，叢林里有大大小小十數(shù)種的猴子，有的長尾，有的紅屁股，有的只有巴掌大，它們大都來無影去無蹤，常常一聲呼嘯，剛剛還在那悠來蕩去、扮鬼臉逗趣的滿樹的猴子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接觸多了，我也因此見識到旁人鮮有機會見到的它們兇殘的一面。我們的玉米快要成熟的時候，猴子會到地里破壞我們的勝利果實，我們就出動獵犬追擊——狗追最前面的猴子，它們竄到樹上去，狗只好在下面叫，落在后面的幾只老猴，就會迅速貼近，把尖利無比的爪子快速伸進狗的肛門把腸子掏出來……狗哀嚎，猴嘶叫，那場面，簡直慘不忍睹。
昆蟲美味
動物王國里當然不止這些大型動物，昆蟲也不少：蜈蚣、蝎子、馬蜂、蜘蛛、螞蟻，等等，都是我的“亞答屋”的�？�。我不止一次被它們咬過，最慘的是一次耳朵后面被蜈蚣咬了，那肯定是一只蜈蚣精啊，是晚飯后被咬的，又紅又腫，一晚上我都痛得不得了，被咬處“砰”、“砰”地抽痛，父親找遍了所有能解痛、解毒的草藥，仍無法解除痛苦，我那時不過8、9歲，無法抑制地哭，父親束手無策了：在那遠離城鎮(zhèn)、缺醫(yī)少藥的年代，除了聽天由命還有什么良策？奇怪的事情出現(xiàn)了，天剛放亮，我養(yǎng)的大公雞引吭高歌，困擾了我一夜的痛苦竟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當然，光是被它們咬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好歹我也得找樣?xùn)|西吃吃，以報被咬之仇。蜘蛛是不錯的選擇，叢林里有一種花蜘蛛，身體有拇指大、中指一半長，把它們的腳別在身后，放在火上烤，一會兒就濃香撲鼻，令你垂涎欲滴……那種美味，非親口品嘗不能領(lǐng)會�？上Вx開密林后，我就再也沒有嘗試的機會了。
密林里還有會修“廊橋”的螞蟻，它們用泥巴在地面上筑出一道圓拱形的通道，有時竟長達數(shù)公里，以供眾“本家”安全生產(chǎn)、生活；五顏六色、形態(tài)各異的蝴蝶，馬來西亞的蝴蝶品種超過2000種，其中不少世所罕有；會飛的鼠，它們張開“翅膀”掠過樹梢的情形一定會讓你驚嘆的，那姿勢之美、之快，簡直非語言可以形容……
一轉(zhuǎn)眼離開叢林已半個多世紀了，但在那生活的枝枝葉葉仍歷歷在目，每次看到熱帶雨林、橡膠園、動物王國，總不免勾起我遙遠的記憶，讓我又想起那些曾經(jīng)“相濡以沫”的動物朋友們。
（來源：福建僑報。陳杰莊，男，馬來西亞歸僑，1935年出生，退休前在致公黨福州市委會工作。）
1953年在吉隆坡
1951年，在馬來西亞尊孔學(xué)校足球比賽中，
陳杰莊（第二排右二）所在的六C隊獲得小學(xué)部冠軍。
